殷茵和程绪的婚礼举办在三个月之后。
其实本不急着把宁夏从明城喊回来,但宁夏出门了将近一年,邵青瑜和宁坤又是担心又是想念,巴巴地告求了殷茵。所以,当时才给宁夏去了电话催她回桦林。
婚礼当天,宁夏作为伴娘早早到了,她和徐诗雨化完妆过后换好礼服,先行去参观了婚礼会场。
虽前段时间就跟着殷茵来看过,但正式到来的这天,整个现场被布置得比先前更为美轮美奂,后期殷茵要求多加上的洁白纱帘缀在幕屏两边,层层叠叠的,犹如水波,在空中荡起涟漪,人置身其中,像是走进了用云朵搭起的幻境,凡漫行一步皆像圆舞曲般。
宁夏环视一圈,忍不住仰着头赞叹了句好美。
徐诗雨才逛完一圈回来,听她这么说,在身旁打趣:“你这不也可以提上日程了?”
“什么啊,”宁夏睇她一眼,“八字都还没提笔写下一撇呢。”
徐诗雨说:“那姓周的帅哥还没跟你表白?”
宁夏回来后,曾带着周郢见过她们一回。
“你说呢?”
徐诗雨看她怨怒的样子,笑了笑,边摆了下台子两边略微散在地上的帘子边说道:“不过,你也真行,说也不说一声,一去就是一年的,最后还卷了个帅哥回来。”
“有什么用?”宁夏也跟她一齐弯下腰,语气里有着丝丝不满,“我看他都没那个意思。”
徐诗雨不认同:“不可能吧,我怎么看着他对你挺有想法的啊,那天我们讲话全程都盯你一个人了。”
宁夏说:“那他也没跟我提过要恋爱的事。”
“可能是怕你会拒绝?”徐诗雨猜测,“他不提你也可以提啊,我和方秦不就是我提的?”
宁夏想了想,好像被她说动了,但一个考量之后又摆摆手,放好帘子走了出去,“算了,我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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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小时以后,宾客们都陆续开始进场,二人陪着殷茵妆发完成之后走出化妆间,候在门外,听到里头司仪说完开场陈词,传来一句欢迎新娘入场后,一齐推开大门。
门开的一刻,场内所有的目光纷纷集聚起来,她们俩跟在后头,也和所有人一起,目视着殷茵缓缓走进入会场,婚礼进行曲跟随着亮光霎时间转出轻盈的曲调。
奏鸣之下,殷茵身着银白流光纱裙,踏过如云般的台面,射光灯下的台面绚烂夺目,音乐声渐止,宁夏看见殷茵的左手被慎重地交叠到了程绪的掌心。
幻梦般的环境配上动情的音乐,美好的瞬间总容易使人感动,她站在台下,莫名地就控制不住流泪了。
手中的纸巾反复擦了又擦,最后被她的泪水完全浸润,找不出一处干燥的地方。
她黑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鼻子格外酸涩,想再找张纸来抹掉未干的泪迹。
但怕妆已哭花了,于是捂着面冲着身边说了一句:“诗雨,再给我张纸。”
“怎么哭成这样?”
耳边传来的声音不是徐诗雨,是很柔和的一阵男声。
宁夏蓦然放下手去看,触及目光之时,不自觉脸色滞了两秒,随后还是接过周郢递来的纸巾。
睫毛处干爽了,视线也变得清晰了起来,她给纸巾一角折了下,放在眼下来回擦拭。
她不看他,只是很随意地问了他一句:“不是说这几天要出差吗?”
周郢下意识给她挪了挪纸巾,放正了位置又马上把手抽开。
“嗯,赶回来了。”
宁夏看他手抽地极快,像是触碰到什么不该触碰之物似的,有股无名火升腾起来,嘴角也耷拉了下,随便“哦”了一声。
就这么无言了许久,她觉得大概擦干净了,就把纸巾拿了下来,握在手上。
上头的确沾了一点黑色的眼线笔墨迹,
她本想去问问周郢自己眼下还有没有花妆的痕迹,但看周郢刚刚好久没接话,赌气似的也不愿意开口了,只是手上攥着刚刚那纸巾。
“给我吧,我去扔。”周郢伸开手掌,看着宁夏低低地说道。
“不用。”宁夏撇过头去。
周郢讪讪收回了手,感觉一时之间,莫名地有些无处安放,又重新插回兜里。
宁夏看他没再继续和自己推拉,余光偷偷扫了他一眼。
周郢今天穿得很休闲,浅灰色的卫衣下搭了一条极为宽松的工装裤,戴着鸭舌帽,格外显年轻。
难怪殷茵和徐诗雨在见他一面之后都对他的外貌给予了极大的肯定,不过,可惜是个铁直男就是了。
她这么想着,抿着嘴沉了一口气,干脆不理他了。
一直到了入席吃饭,俩人中间就像是隔了块巨大的铁板,看似挨得很近,但又被挡得严实。
也不知道上哪里来的默契,都不说话。
他不知道她的想法,她也一样琢磨不清他的。
所以,孙杰喝大了酒之后,还调侃了二人两句,让他俩别吵架,床头吵架床尾和。
程绪直接上去捂他嘴,但在两秒之后,又想到自己身为新郎官,这么对待客人不怎么合适,干脆陪他干了好几杯,才制止他再胡言乱语。
到散场的时候,客人都走得差不多,周郢提出要送宁夏回去。
本来宁夏还不肯,但殷茵偷摸劝了两句,说是别让男人在外掉面子,她想了想有道理,还是跟着周郢走了。
入夜的风见凉了,吹在人身上跟拿冰刮似的,她赶忙缩进了车里,又因为在席间喝了两大杯酒,酒量不济,一上车,感受到热意之后,便耷着脑袋靠在副驾上。
周郢给她扣上安全带的时候,就看她眼睛干睁着,打了两句哈欠,但也不睡,纯瘫坐着发愣。
他还是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倒也不敢去问,怕她跟自己生气。
最近,宁夏总是没来由地给他使气性,就是那种闷着发的小脾气,跟小蚂蚁爬似的,虽然不痛不痒,但也足够让人抓心挠肝。
于是,他看了一眼,干脆保险一点,没说话,踩动油门一脚走了。
宁夏又不知道周郢心里其实是怕自己再和他置气,她就这么等了五分钟,途中偷瞄好几回,又是装咳嗽又是故意去抽纸巾擦脸,搞了一系列小动作,噼里啪啦的。
但是呢,一旁的周郢愣是没什么反应,一脸气定神闲地只顾着开车。
这下,她心里就更别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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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天,在明城遇见了周郢,宁夏看见他在阳光下的眉目,总觉得似曾相识。
那种感觉,怎么形容呢?
就好像是在春日里无意地抓住了一只蝴蝶,而这只蝴蝶恰巧就是夜夜梦里飞舞的那只。
只是一刹那,眸星相撞,她整颗空荡的心,像被塞满了。
殷茵和她说,她这样叫是一见钟情。
有人曾预算过,人这一生,大约会遇见八百多万人,能打上一声招呼的是其中的千分之五。
那,在不是故土的外乡,对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产生好感,概率恐怕更是微乎其微。
宁夏没恋爱过,也不知道这样的心情算不算,但,每次见到周郢的时候,她的心总会擂鼓似的直跳,有时候吧,还总想抱抱他和……
亲亲他。
这种心理很奇怪,她感觉自己每次盯着周郢嘴唇看的时候,不矜持地像是个欲求不满的变态。
所以她真的很烦躁。
但这只是一方面,让她觉着难受的主要原因还是他俩现在这关系吧,有些说不清道不明。
二人回到桦林以后,每天聊天与见面,旁人看着他们好像有些暧昧,宁夏自己也隐隐觉着周郢是对自己有感觉的。
可他偏偏就是连她的手都没牵过一下,也从没表明过自己的想法。
她想到这里,燥意加上酒劲一起涌上来,翻搅地胃难受,她闭上眼睛,在座位上翻来覆去,怎么样都不舒服。
周郢先前就注意到她动静了,只是怕自己又不小心哪里做错了,才没吭气。现在见她蹙紧了眉头,有点担心。
“是不是胃又痛了?”
上个月,宁夏就因为胃痛,吊了好几天的盐水,都是他每天陪着。
宁夏摇摇头又点点头。
“是痛还是不痛?”
还没等来回复,前方绿灯亮了,他索性想着先去附近药店买点胃药。
车子起步的那一秒,旁边回复了:“痛。”
周郢还是专注在开车上,踩着油门的脚下压了许多,“现在给你去买药。”
这条路上的大卡车多,在两边开着,呜呜呀呀的,吵闹得极。
宁夏嘴巴动了动,但声音被盖了过去,周郢没听见。
她以为是他故意不理自己,眼眸沉了下,手不自觉地就往他身上靠,捉弄的心理一兴起,在酒精的促诱下便收不住了。
一旁的周郢想尽快让宁夏吃了药舒服些,只专注着开车。
于是,被她时不时递来的手摆弄地有些恼了,靠边把车停了下来,无奈地问她干嘛。
宁夏看他终于搭理人了,一下把脑袋凑了过来,一大股酒气直寥寥地冲到周郢鼻腔。
他直对着她湿湿的眼睛,顿时怔滞了。
“怎、怎么了?”他问。
“我想知道你现在什么想法?”
说完,又过了一两秒,她补充,“对我。”
因为喝醉了,她嗓音极软,在周郢听起来,还微带了那么一丝的撩拨。
他没见过她这样,不自觉地用手摸了摸耳根,对着她说道:“你坐好。”
所谓酒壮怂人胆。
宁夏酒意正浓,对他这话表示不服从,指尖对着他,“你又要逃避?”
周郢被她盯的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干干地说了句“没有”。
“你都不敢看我眼睛,还说没有吗?”
周郢听她这么说,把视线移了回来,“我没有不敢看你,我只是……”
下一秒,一股子比之前更为强烈的酒气直接蹿入了他的口腔,是她在不娴熟地撞开他的齿关。周郢先是怔住了,接着,护着她的脑袋,舌尖攻了回去,侵略了她唇的每一处。
外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淅淅沥沥地落雨了,昏黄路灯下,伴着喧嚣的车行声响,寂寂然只有微光的车里,他们闭着眼,肆意地感受对方给予的温度。
直到感觉宁夏在轻轻推搡,周郢才松开了她。
他看着她,一字一句。
“这样,你还不知道我的想法吗?”
或许是他回吻得太过突然,宁夏脑袋还发着懵,只是酒意褪了不少,这时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撇过头,又靠回椅背。
车窗之上,周郢看见她的倒影,扶着额,但嘴角微扬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他跟着一起微笑,随后揉揉她的头。
“坐好,带你去买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