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离开后,江千峤解开清河郡主的穴道,替江千岭向她道歉:“郡主,此次是大哥莽撞了,但他也只是想要您亲眼见证他成家,您,别怪他。”
清河郡主想起方才的场景,咬牙骂了句:“可真有出息!”
江千峤这可不乐意了,她眉一挑,轻声嘟囔道:“这不都是像您二位嘛。”
她声音不重不轻,正好传到宁国公和清河郡主耳中。清河郡主冷冷横了她一眼,拂袖便走,仿佛在宁国公府中多呆一刻钟都是晦气。
宁国公被江千峤气笑了,他指了指江千峤,面上却是宠溺之色,并无责怪的意思。
江千峤吐了吐舌头,道:“明明大哥是最像她的,郡主却偏偏连瞧他一眼都不肯,爹你也是,真不知道你们都是怎么当爹妈的。”
宁国公对江千峤冷哼一声道:“偏心你还有错了,再说,你哥哥他……”
江岱抚着长须陷入沉思,对于江千峤的指控他确实无话可说,他从小对江千岭关心甚少,连他年岁几何,生辰何日都不清楚。他只知道江千岭同他生母性子一样倔强偏激,只是没想到,江千岭如今都疯癫成这样了。
他未曾教养过江千岭一日,本以为江千岭对他们这双不负责任的父母也无甚感情,倒是没成想,今日江千岭大婚竟非逼着他们一起出席。
其实对于这点,连江千峤也不曾想到。
说起江千岭,她终究还是担心,只是人已走远也不知去哪里寻。直到半夜,她才等到了两人。
江千岭抱着辛眉回到南华院,外面大雨倾盆,他浑身被淋得湿透,可怀中沉睡的辛眉身上却十分干爽。
江千峤有些不可思议,江千岭都伤成这样了,竟然还用所剩无几的内力将辛眉的衣物和头发用内力烘干。
待江千岭安置好辛眉后,江千峤见他脸色简直糟糕透顶,提出要为他疗伤。江千岭破天荒地答应了,他无力地靠坐在椅子上,看起来十分疲惫。
江千峤为他输送内力,却似泥牛入海,无济于事,怪不得那样爱硬抗的人这次会接受自己的帮助,原是伤得这样重。
“哥,要不,算了吧。”江千峤劝道。
今日之事着实把江千峤吓得不轻,他也没想到江千岭为了辛眉这般不要命,可是辛眉也是个犟种,两人这般僵持,之后还不知会发生什么更为疯魔的事。
江千岭显然不会听她的劝,神色疲惫,但语气仍旧坚决:“不可能。”
江千峤也急了,说话不再客气:“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用她肚子里的孩子留住她,可你明明比谁都明白,不是所有当娘的都会爱自己的孩子,辛眉根本不想要它,你别再自欺欺人了。”
“砰”的一声,江千岭手下的木桌瞬间四分五裂,他被江千峤戳中了痛点,但还是嘴硬道:“辛眉她,她和我娘不一样,她最心软不过,她一定舍不得孩子的,年岁一长,或许她就原谅我了。”
江千岭脸色惨白,眼睛微红,语中带着连自己都说服不了的心虚。
江千峤难得见他如此脆弱的模样,也不忍再刺激他,服软道:“哥我错了,我再不说了,你别生气。”
江千峤离开后,江千岭来到辛眉的床前,他躺在辛眉身边与她十指相扣。
一滴泪落在辛眉发间。
江千岭的眼直直地盯着虚空,喃喃道:“辛眉,你可不能不要我,不然我真的会活不了的。”
可惜辛眉没有听见,不过听见了大概也只会当他在说胡话。
之后几个月,江千岭除了上朝几乎都陪在辛眉身边。对此辛眉没有提出意见,她其实不怎么说话,只当江千岭不存在。
此后一段时间,南华院中总能出现如此景象,辛眉坐在檐下的摇椅中发呆,江千岭坐在她身旁处理公务,高良姜则是在院中练武。
江千岭偶尔会指点高良姜,高良姜对他心存芥蒂,心中总是不服,奈何江千岭的武学造诣着实不低,她确能从他的指点中学到不少,因此不服归不服,也会照他的话去做。
这段时日,只有当高良姜因武学精进而高兴时,辛眉才会露出些许微笑,因此高良姜练武愈加卖力,江千岭也逐渐将她当徒弟般指教。
辛眉的肚子愈加大了,她从来不同肚子里的孩子互动,甚至刻意忽略它,仿佛如此便能当它不存在一般,偶尔瞥见自己隆起的肚子,也只是一副淡淡的表情。
她对这个孩子的漠视刺痛了江千岭,他不止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可如今腹中胎儿月份已然大了,想打掉也晚了。
……
时值除夕,辛眉不愿出席家宴,江千岭一向极少同那一家三口一同用膳,以前江千璟在时,他还偶尔去,如今江千璟不在了,他在其中便愈加格格不入。因此辛眉既不想去,他便提出与她一起吃团圆饭,辛眉却难得开口拒绝,让他去同父母用膳。
几个月里,辛眉同江千岭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但只要她开口,除了放她走,江千岭都会尽量满足她。这次自然也不意外,哪怕他也猜到辛眉应当是见他烦了,想要将他支走。但只要她愿意开口,他也乐得满足她。
江千岭也算了解辛眉,辛眉确实是看他烦了才让他离开。
今夜除夕,辛眉将高良姜叫来一同用膳,甚至将藏在暗处的葵铃也喊了出来,葵铃似乎对她还有气,但仍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和她坐下来吃团圆饭。
辛眉见还有丫鬟在房中伺候,便叫她们回去与家人团圆,几人却说今日在此间伺候的都是没有家人可团圆的,于是辛眉便也将她们邀入席中。
如此一来竟是凑了小一桌人,倒是有了几分团圆宴的模样。
她们正吃着饭,忽然一个震天响的爆竹声将几人吓了一跳。
高良姜最是好动,听见动静后瞬时没了踪影,片刻后又蹿进门,兴奋地同席中几人喊道:“快出来呀,好漂亮的烟花。”
席间的有两个丫鬟年纪还小,性子活泼,听她这么讲心生好奇,伸着头往外看,但主子不动她们也不敢乱动。
辛眉知道她们顾忌自己,对她们笑了笑,温柔地道:“不必拘礼,出去玩吧,你们玩得开心我看着也高兴。”
“诶。”几个丫鬟听她发话,应了一声后兴冲冲地跑了出去。
葵铃想扶着辛眉出门走走,可辛眉懒懒的,让她自己去玩。葵铃却道:“我是奉命看着你的,你不去那我也不去。”
辛眉知道葵铃是想让自己多动动,也不想拂她的好意,起身出了门。
此时天色已暗,不少人家都开始放爆竹烟花,天上明明灭灭,周围噼里啪啦的好不热闹,空气中好像漂浮着团圆与欢乐的味道。
当宁国公府中的烟花升空后,众人无不为此注目,巨大的金色牡丹在空中绽放,一刹那又散落成点点流星落入夜空,竟持续放了半柱香的时间,将其他人家的焰火都盖了过去。
辛眉想起了她生辰那日的漫天焰火,问道:“这是世子放的吧?”
有小丫鬟回她:“应当是吧,但听说是长公主知道世子喜欢烟花,又听说世子素爱牡丹,因此才送来了这……”
小丫鬟猛然想起辛眉同江千峤从前的关系,连忙闭了嘴,见辛眉看得专心,嘴角还挂着浅笑,并责怪之意,这才放下心。
有凉意落在发间,辛眉抬起头,忽见簌簌银屑落下,欣喜地喊道:“雪!”
帝京今冬已下过几场雪,但没有一场下得如今日这般大,这般美。漫天焰火映着飞雪,恍若片片碎金落入凡尘。
葵铃怕辛眉冷,问她要不要回屋,辛眉此时站在雪里却不想回去了,葵铃见她兴致正浓,便替她拿了红色大氅披在身上。
此时高良姜正不知从哪里拿来了烟花,同丫鬟玩得正开心,见辛眉笑着看自己,兴冲冲地跑向辛眉问她要不要一起玩。
辛眉笑着摇头,高良姜想起她身子重,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辛眉看见她就想笑,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去玩吧,我看着你玩。”
高良姜她们手中的烟花方才放完,巨大的烟花腾空而起,此次却是辛夷花的形状,花开不绝,朵朵盛放在雪夜之中。别说是辛眉,连葵铃都猜得出这是谁放的。
葵铃看向辛眉时,她抬头看着漫天焰火,眼中明明灭灭,让人看不出在想什么。
众人闹了半夜才进屋取暖,几人玩了许久已有了困意,想着还要守夜,子时一过才睡了过去。
辛眉对正要出门的葵铃道:“外面雪大,你今夜要不歇在这里吧?”
看着歪七竖八睡在塌上的人,不知怎的,葵铃点了点头。
后来另一个暗卫摇着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葵铃:“好玩儿吗?你是开心了,主子看着你和夫人玩了半宿还歇在了夫人房中。”
葵铃那时才听说,原来江千岭并未出席家宴,而是面色淡淡的在辛眉的屋顶喝了一夜酒。暗卫劝他下去陪陪辛眉,他却摇头支走了暗卫。他隐在黑夜之中,窥伺着不属于他的欢乐。
雪下了一夜,他便守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