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我和助理到达扫盲课堂时，正好已经是中午该吃饭的时候了。

    突如其来的雷雨还没停，我郑重拒绝了她想要给我撑伞的提议三次，这才得以拿着伞站在这里。

    面前并不算小的建筑原本是一所学校，不过早已经因为有了新的洗钱方式而废弃停用，现在重新启动起来并不算困难。

    这也是触\须极细，遍布范围极大的“戴维斯”家族里的遗产之一。

    所以说，果然率先挑它开刀是没错的，真好用啊。

    从“戴维斯”家族名下的房产里挑挑拣拣，小一些规模的店面之类的已经交给了负责扶贫工作的小同志安排了。

    剩下来的有一部分适合多人居住的，则与诊所和警局合作，充当了流浪者的庇护所和救助区，等各项工作落实下来，政策稳固之后再向他们收取合理的租住费用。

    在这之前，市政\府会通过登记信息的形式，为真正需要这份帮助的贫困人士开放资源补助。

    无论是安全的住所，适量的物资，以及相关学费之类的资金补助，我们都会拟订最合适于人民的条件。

    市政\府已经提供了合法又稳定的工作，也通过政策扶持了中小微企业发展和人民创业，这些渠道都免费向所有哥谭市民开放。

    想要扶着坐卧了太久的人站起来，只能慢慢地施加压力，伸\出双手扶稳对方的后背，不断鼓励对方。

    除此以外，还有几座大型建筑，例如孤儿院和学校之类的。

    那时负责实地勘测的小同志们拿着数据，绞尽脑汁思考了好几天，直到有几位都因为用脑过度而住院后，他们才颓丧着敲响了秘书办公室的门。

    将报告攥在手里，迟疑了好久告诉我们：“实在没有空间了…那些流浪者，真的没地方安置了……对不起，我是说真的很对不起您的信任，市长女士…还有秘书助理…”

    “不是秘书助理，是市长助理，我与秘书这一职位只有一步之遥。”

    助理同志手里还拿着从我手里抢走后重新冲泡好的茶水，看着门口支支吾吾的小同志们面无表情：“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还不如早早把数据材料交给我。”

    “助理同志的意思是，你们辛苦了，剩下的交给她就好，把任务托付给她也没关系，很累了吧，快去休息休息吧。”

    我无奈接过茶水，热水把杯子都烫得在手里拿不住，只好一边说一边放上桌子，看着那些孩子继续说道：“不要看助理同志嘴上不饶人，实际上是再温柔不过的了。所以把这件事交给我们吧，休息休息。”

    “不，这是我们的错误，是我们的问题！”他们如此坚决，“请您责罚我们吧！或者惩罚我们！都是我们的错误，开除我们吧！”

    助理同志看了我一眼，默默咽下了剩下的话，接过那些材料之后走到一旁看了起来。

    我想了想：“那这样吧，我这里有个小任务非你们不可，就当将功补过了。”

    我向堵在门口的小同志们招招手，看他们走到跟前，从堆满桌面的众多杂乱文件里抽出一份，推了推眼镜交给他们。

    小组长看了下，随后神色复杂：“市长女士，这个真的要交给我们吗？”

    “当然。”我向他们点头。

    “毕竟市里打算建设的扫盲课堂可不算少，同意合作并提供午餐的餐厅就更多了，如果午饭质量不行，市民就会身体不适，这就更需要有人去‘试毒’了。”

    我重新看向他们，对着满脸感动的小同志们认真道：“可不要掉以轻心啊，人民的先锋队。加油，这可是个难得能公费吃喝的大工程。”

    “对了，记得要写不少于一万字的调研报告交上来。”

    最后他们走时，那眼中像是有泪光闪烁，也不知道是因为可以公费吃喝还是因为报告。

    哎，再怎么想都觉得还是自己给他们的压力太大了，因为这点小事跟自己过不去，把小同志们都逼得钻牛角尖里出不来了。

    应该在下达任务之前给他们讲清楚，工作上遇到解决不了的东西是很正常的，偶尔学着劳逸结合也很不错。

    这项任务留给我们的时间很充裕，雨季还没过，距离哥谭冬天还早，所以比起那些让人头疼的任务来说，还是小同志们的身体健康更值得我去在意。

    后来还是助理同志厉害，连夜整理出来方案，将扫盲课堂真正落实到实处。

    熬夜工作了数天的助理同志看起来快要猝死了，精神却亢奋到给我一种还能再干三百份文件的感觉。

    要不是赶紧把她赶去休息，我真的害怕她会被淹死在工作里。

    太强悍了，助理同志，能聘请到你是市政\府的荣幸。

    将我从思考的深海中拉回来的是从课堂中奔向食堂的人们，他们的年龄各不相同，所穿的衣物也各具特色，只有气质是一样的。

    他们都是没有接受过小学以上文化教育的人，可以说有些市民从来没上过学，连文化基础也没有。

    他们的人数很多，多到我甚至花了一秒去怀疑食堂究竟够不够大。

    我们的城市必须要不断向前进步和提升，直到将自身从泥泞的现在脱离出来。

    这些市民几乎可以代表一个数量极其庞大的群体，他们为温饱发愁，没有稳定住所和接受教育的条件，似乎是些麻烦。

    如果要将哥谭分隔开来，从此化为两个来说，坏得不再管它，好的继续提升，这对于利益至上精英主义的资本国家来说似乎很容易做出来。

    但是不行，绝对不行。

    这种选择不应该做，尤其是身居高位，带着人民信任而上任的市长女士更不应该做。

    成熟的市长会带着所有人一起走向未来，只会将脓疮遮住避而不见的人注定会失败。

    如果要分割的话，就把我分到人民那边去吧。

    “市长女士，您来了。”

    负责带领参观的小同志匆匆忙忙赶过来，她抬手扒拉了下头发，将它们全都梳到脑后，抬手和我握手。

    我认真看着她，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辛苦你了，同志。”

    她忙摇头：“不辛苦不辛苦，这里的条件完全超出我的预期，招聘条件实在高出那些零工太多了！不如说能被聘用我很高兴！”

    助理同志在我身后看着我们寒暄，直接了当地说道：“只是因为这里的工资很高吧。”

    “哎呀，被看穿了。”她郑重地看着我，“但我的感谢也是真的，多亏了市政\府开放了这些应聘渠道，不然我现在还在为能攒够学费而继续一天打十二份工。”

    我再度握紧了她的手：“为什么不申请贫困人员物资补助呢？”

    她摇摇脑袋，没有回答。

    直到带着我们在这所扫盲学校转了一圈，又跟着在教职工食堂吃过饭后，她送我们到大门口。

    她看着助理上了车，跟我又说了几句后才笑着：“您说的那些申请里的补助都要花费市政\府的钱，最后的收费也根本回不了本。”

    “所以为了这么好的市长，还是把这份补助留给更需要的人吧，我可以自己做到的。”

    我不知道此时此刻该对她说些什么，只能伸手用力抱了抱她，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相信你。你是最勇敢不过的孩子，市长会记住一切的。”

    将私人号码留给了她，我才转身与她挥别。

    和她挥别离开后，我和助理启动了车，驶离了这一处的扫盲地点。

    *

    雨还在下，天色阴沉得像是夜晚。

    助理打开了雨刷器，我就在这样富有节奏的声音中继续处理部分问题。

    接下来要去见的是政\府官方的宣传部门，前段时间安排过助理同志去那边交代过新规定，也说明了过几天会到他们这里进行检查。

    重新整顿过后，更名为“哥谭文化宣传活动中心局”的宣传部被安置在新的办公地点，扩大了一倍的管理范围并且填充了一批新的人才。

    不仅要负责哥谭市内的文化宣传和正能量标语张贴，还要和警局合作，负责各辖区街道办事处的设立和工作纲要拟订。

    往后我还准备扩大哥谭对外影响力，对外界宣扬本市自己的声音，把握外部交流主导权。

    至少要让别人听到我们的声音，才能进一步提出们的诉求，宣传我们的城市。

    毕竟临海靠岸的，如果不能发现成为旅游城市未免也太浪费了一些。

    工业要发展，旅游业也要发展。守住绿水青山不算什么，把它转变为金山银山才是硬道理。

    之前我和助理同志吃饭时商量了下，决定把那一长串的名字简称为“文宣局”。

    主要负责产出三观正直且积极向上的文章，以及实事求是的新闻报道。

    只有牢牢保障新闻工作者们的饭碗，严格要求严格审核那些新闻，真正做到下基层看事实。

    发现问题指出问题，绝不要怕说话。

    能发声的发声，能出力的出力，要带领群众摆脱冷气向上走，市政\府就是你们的坚强后盾。

    “市长女士，久仰了。”

    新任文宣局局长和和气气地说着，站起身与我热情握手。

    她笑得热情，请我们坐下后忙前忙后招待着，还一直在拉着家常，这样的态度只是看着就让人感觉放松和亲切。

    但助理只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要不是身为市长助理必须保持冷静，恐怕她现在就要跳起来赶紧逃跑。

    应该说是从小在哥谭摸爬滚打着长大养出来的危险感知吗，助理总有一种被什么超可怕的生物盯上的感觉。

    她伸手在袖子的遮挡下拉住了我的小指，满脸警惕和紧张地低声问：“市长女士，我能够先出去吗？”

    我侧头，看见了她快要炸起来的头发：“可以，我一会儿去找你。”

    文宣局长带着一杯热水坐过来，乐呵呵地将杯子放在我面前，看着近乎快要同手同脚的助理快步走出去，意有所指：“还是个年轻人呢。”

    我拿起杯子：“是啊，很有活力也很有朝气，是希望的样子，对吧。”

    她耸耸肩，没接我的话。

    摊开在我们两人面前的采访搞上写着不少犀利的问题，红笔在旁边圈圈点点着作有标注。

    文宣局长只是继续说着：“怎么想起来要用年轻人呢？工作经验和心智还完全没有到达能够现在市长身边的地步吧？”

    她笑起来只会让人感觉到温暖，像是最热心不过的朋友：“您身边不会根本就没人能用了吧？”

    好犀利。

    我笑道：“但如果不给年轻人锻炼机会，又如何能让他们接替我们呢。他们才是早上的太阳，太阳总要时间才能升起来，不能因为尚且稚嫩就无视他们的光芒。”

    “锻炼机会。”她说，“这就是您一直隐于幕后的原因吗？有不少哥谭市民根本不知道上面的市长换人了，实际上这算是刻意隐瞒吗？”

    “市政\府是成熟且在稳定运行的城市机关，只要它能够坚定立场切实为人民服务，市长是谁并不重要，更不存在隐瞒。”

    我喝下一口热水：“更何况，就任的文书一直都存在，这并不是什么秘密。”

    “您一直说着以人民为中心，但事实上您还是享受着市长的权利，您自身就已经是最违背这件事的存在了。对此您有什么想说的？”

    “权利和义务本就像一对的。无论什么时候，都需要权威，否则人民会受伤害的。”

    她手中转着笔，言语中的强硬也褪\去大半：“看来您是认真的。我原本以为您只是个有执行能力又身居高位的理想主义者而已。”

    “现在接触到真相并不算晚，尤其是对于新闻工作者的领头人来说。”我笑着看向她。

    尚且年轻的文宣局长眨眨眼，幼稚地当做没听到。

    问题还在不断被抛出，时而快速时而缓和的节奏足以让人的神经疲软，在与文宣局局长交流一番后，我们都很尽兴。

    看着她收拾好采访的文稿，我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依着靠背感到了些疲惫。

    “好犀利的采访啊，局长同志。”

    “这也是没办法的嘛。”她整理着东西，温温柔柔说着，“谁让您一直不愿意露面，现在基层根本没什么人知道您就是市长，以后您总会站在台前的，到时候各种尖锐的质疑会铺天盖地。”

    “先一步做好准备，我们文宣局要按照您的回答做好群众引导，至少到时候的公关和引导就不会手忙脚乱了。”

    我默了默：“幸好助理同志先离开了，不然恐怕现在在这里的就是一边哭一边爆炸的辣椒了。”

    “我记下了，在必要的时候会给助理女士看的。感谢您幽默风趣的评价。”

    好可怕。

    以后绝对不能跟局长同志唠家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