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水和阮栗阳作别时心里唯一剩下的就只有对这家店菜品味道的满意了，无论是她饥肠辘辘尚不知美食诱惑之前还是如今也算尝过各色美味之后，他家的菜都算得上是人间上品了。她一边回味一边惬意地玩着车上的语音服务系统，播放、下一首、空调升高、空调自动……此时太阳升起来让窗外的街景略带暖意，但依旧没多少人，只有路过的广场还算热闹，因为周末的原因附近不少居民在遛娃。小水想起阮栗阳的小女儿，那小姑娘熟起来之后还怪活泼的，和她爸……小水突然觉得哪不对，这小姑娘虽然一点不像卢谦默，却很像另一个人！她仔细回想着关于姜印的记忆在大脑中形成一张照片，与小姑娘一一对照……“呀！呀呀呀呀！” 此时语音系统大概是有点被她玩坏了，还以为又在叫自己，亲切地答应后被无情斥责闭嘴，好在它没有学会伤心。

    小水自以为发现了惊天八卦，一路上脑补“真相”，到家时还一脸“是这样吗？难道是那样？”的表情，屠衎溦下楼喝水见沙发上如此状态、电视手机都不看的她，顿时一惊！

    “小水？”

    “我跟你说，我又发现了大瓜！”

    “什么？”

    “我发……”她刚想传谣，突然想起之前被他警告过，那次她还完全可以确定，这次则完全是猜，虽然她觉得可能性极高，但还是谨慎地说：“算了，我不跟你说。”

    人的好奇心即便原本很微弱，可一旦其满足的需求遭到拒绝就会爆发出巨大的威力，让他觉得非知道这个秘密不可。但死缠烂打毕竟不是他的性格，再说，他从这句话中感受到的又何止拒绝？“我不跟你说”和“我不能说”的区别在于前者拒绝的对象是有针对性的，即只有他是被针对的，只有他是被排除在外的，这种排除就像遗弃，完全由拥有决定权的一方实施，丝毫不顾及另一方的死活，更不必说那些迫切的期待和强烈的不安了。

    “啊对了！”小水本已经进了房间，又退一步问：“彩宫最近招人吗？”

    “是今天见面的人要找工作吗？”

    “嗯，她说需要一份工作。”

    “她是什么专业？工作经历如何？”

    “啊……没问。不过估计她会先去趟玉眠，等回来再说吧。”她关了门躺在床上，等意识到自己在刷手机时已经过了１个小时了，一晃儿就中午。马上就到吃饭的时间了，想着再看５分钟就出去，５分又５分，终于等阿姨来敲门了，可小水的最后一个视频偏又刷到了杨辰秋的新瓜！

    说是新瓜却是旧事，视频里一个长脸的西瓜嘴上一张一合阴阳怪气地说着：“虽然大家都知道Ｙ巨星是跟妈妈长大的，难道就没人好奇他爸是谁吗？”可恶原本也没想过，这会儿是真开始好奇了。小水一边答应着阿姨的“叫饭”一边拿着手机下床。只听视频里的西瓜在抛出引言后又回到了“众所周知”，不是因为他不着急爆料，恰恰相反，他可太想让大家听到并记住他爆料的内容了，却只是出于力图累积期待的文案习惯才造成了这番啰嗦。他先是介绍起了杨辰秋的出道：“众所周知，Ｙ巨星并非科班出身，可自他２１岁出道的第一部作品起，他就稳居男主，说他天赋异禀我不反对，但若说没有强大的资本做后盾，傻子都不信！那就有人说了‘这是什么陈年老瓜？他家庭条件优越，母亲生意做得很大，又是他公司的老板，他想资源不好都难，他就是天选之子。’可是！他母亲做得很大的生意究竟是什么呢？这么多年没人提过，与他公司法人关联的企业一家都没有。所以我们不难猜测——为他铺路喂他资源的人其实不是他妈，而是他爸。所以瓜夫就为这件事做了一些调查！结果不查不知道，越查事越大！首先，Ｙ巨星在户籍上是没有父亲的，也就是说他妈妈是未婚的情况下生下了他，并独自抚养长大；其次，他妈妈在国外根本就没有粉丝挂在嘴边的大生意，在Ｙ巨星出道前一直出于坐吃山空的状态，之所以能衣食无忧是因为有一大笔财产傍身；说到这，大家是不是都有各自心里的故事版本了呢？这还没完！劲爆的来了！正如大家想的，正是他爸给了他妈这笔钱，然后怎么样了呢？他爸永远留在了冷灰时代。而且，最后！他是以什么身份留下的呢？那么多人留在冷灰时代，他爸是以什么方式留下的呢？是崩溃者？绝望者？还是殉世者？卫道者？都不是。”

    视频到这突然就没了，小水看得正起劲，饭都不知道什么味，怎么就没了！？“这说了个啥？耍我！？”

    坐在她对面的屠衎溦只能替她解读：“这则视频是在引导大家给杨辰秋贴上私生子的标签，而且还是‘祭天囚’的私生子。”

    “谁？”

    “前几年人们把死于冷灰时代的人大体分为五类，‘崩溃者’和‘绝望者’都死于自杀，前者因受不了大起后的大落而自杀，后者因看不到生活的希望而自杀；‘殉世者’和‘卫道者’算是都死于他杀，杀死前者的凶手是疾病，杀死后者的凶手是暴徒。他们都是不该死的可怜人。而‘祭天囚’不同，他们都是被依法判处以死刑的死刑犯，是在冷灰时代犯下滔天大罪的一群人。但视频的说法留有很大余地，可见爆料者并没有实质证据，说得言之凿凿也不过是常规操作引导舆论罢了。在这个时期爆出来应该是有人故意打压来拉低杨辰秋的考评分数，为明年做准备。不仅是他，这两天怜星插足的新闻也被重新炒起来，都是同样的目的。”

    私生子本就不光彩，坏蛋的私生子更不会负负得正，只会彼此加成。小水想起昨天晚上杨辰秋发给自己的消息——“我相信，我相信这世上存在神仙。但凡能成常力所不能成之事者皆可称为仙，能以一己之力推动世界发展的人是仙，时间是仙，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机缘也是仙。”纵然他所理解的“仙”与小水口中的“仙”并非同一种存在，（可若深论，谁又能说一定不同？）但这至少证明了他对小水的尊重，证明他有认真听她说的话，认真思考，认真回复。为什么他就不能被这样描述，却偏要以“坏蛋的私生子”被分类呢？还有怜星，如果说小水对杨辰秋还不够了解，没有权利为他喊冤，那通过邱柯、通过卢沐枫、通过姻缘指数——是她亲手剪了林烜鹜和冯昳繇的红绳，将沈连星与林烜鹜牵在一起的——她难道不该为怜星委屈吗？一想到自己犯的错将会由怜星买单，承担插足者的污名，小水就愈发忿忿不平了。

    “这些人怎么这么烦！？搬弄是非无中生有！”

    “这个行业本就如此，从几百年前，甚至从存在这个行业开始，用的就是这套手段，至今也没什么创新。”

    小水闷闷不乐又没滋没味地吃完了饭，回屋看了几个相似内容的爆料，不知不觉睡着了，迷迷糊糊被敲门声叫醒时已近黄昏，屠衎溦提醒她停电了，客厅有一个蓄能小暖炉，问她要不要到客厅去。这她自然不会拒绝，直接抱着被子挪进沙发上她的取暖固定位，还大方地将被子分享给屠衎溦。玩了一会手机没电了，她抬头看向窗外绚丽的夕阳，中午的忿忿又涌上心头。她忽然有些不确定地问屠衎溦：“如果让你在白头偕老的爱情和好名声之间做选择，你会选什么？”

    “爱情。”

    “那如果是在孤独终老和背一世污名中选呢？”

    很奇怪，这两个问题本质上相差无几，可屠衎溦心里的答案却截然相反。人们可以不看重好名声，却不愿背上坏名声，尚未受到威胁的爱情并没有歌颂的那样重要。“为什么一定要这在两者中做选择？爱情不一定非要背德，是最近看了什么三观奇怪的剧吗？”

    “不是剧，是工作，出现了非做抉择不可的情况。”她靠在他身侧，因为心里有事，表情呆呆地盯着窗外，语调因精神涣散而显得迟缓且没有感情。

    “你那个姻缘仙的工作？”

    “嗯。”她点点头。“我不知道哪样对她的人生更好。”

    这次，他没有质疑她的精神、调侃她的幻想，不是忍住了，是没有了这样的心，就好像他已经接受了这个设定，不再觉得它有什么怪异。“人不是那么蠢的生物，他们会自己做抉择，如果无法承担，自然会做出改变，你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他们的人生他们自己会负责。”

    突然通电的提示音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将小水从窗外最后一丝橙红中唤回。她转头看着屠衎溦，怜悯地抿着嘴，心想：“希望你像自己说的，到死也不要恨我吧，可怜的单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