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不及放下书包,问了少年一句。
大晚上,这几声哭声是把她吓得够呛。
许双宵看她回来了,脸上的表情都松了不少。
他把怀了的儿童皮球递她手里。
“不知道谁家小孩,在这玩耍把我们家玻璃搞坏了。”
许夏年看着手里的球,单手颠了颠,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碎一地的玻璃。
小孩哭的惨烈,不知道是委屈还是无措。
许夏年停下手里的动作,皱眉:“你骂他了?”
“哪敢啊!别诬陷我好吗”他飞快的撇清关系,两手空空环抱在胸前,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我一听到声音出来他就坐地上哭了,问他家在哪也不说。”
许夏年是相信他的,这个人应该没无聊到欺负小朋友的那种程度。
“那怎么办?”
一时之间,许夏年也拿不定主意。
许双宵没回答,下巴抬得更高了。
许夏年有点头疼,她下意识抬腿扫过他膝盖,问也不说,在那装高冷呢。
关键这小孩哭的也很上头。
“我哪知道,你问问看他说不说?反正我问了他不说。”少年膝盖没定住,身子颤了一下,不耐烦的说。
许夏年卸下书包,扔他手上:“帮我把书包拿进去。”
说完低头看向小孩,他没有一点要停的意思。
许夏年干脆蹲在他跟前,拿出一包纸巾给他擦鼻涕眼泪。
小孩五六岁的样子,一头卷毛,黄色的光打在上面,更加透明,应该是个混血儿,看得出来长大后会是个帅小伙子,有鼻子有眼。
虽然有些草率,眼睛也早已眯成了一条缝,但许夏年下意识就是这样想的。
小鼻涕虫似乎哭累了,现在一抽一抽的吸着鼻涕。
许夏年开口:“小朋友,可以告诉姐姐你家在哪吗?”
她使劲憋出最温柔的表情,摸了摸他的手。
有些冷,她两手捂着小孩的小手,怕他生病。
小孩盯着她,眼里泪汪汪的,撇着嘴看样子又要哭了。
许夏年先他一步念道:“别哭呀小朋友,姐姐是个好人,送你回家呢好不好呀。”
“嗯?……呜呜呜”
男孩小脑袋疑惑了一秒后又哭了出来,打着隔断断续续的说:“我……我害怕……”
“怕什么?”她抓住了一个关键词,继续问:“是怕被爸爸妈妈骂你打坏了姐姐家的玻璃吗?”
她把他搂到怀里,细声细气的猜测。
男孩点点头,又摇摇头:“是哥哥”
他的话还是奶声奶气的,许夏年没想到他会考虑那么多。
至少这样的话应该是个可以讲道理的小孩,她捂捂他的脸,柔声道:“不会的,姐姐不怪你,我帮你和哥哥解释好不好,哥哥不会骂你的。”
小孩犹豫的看了她一眼,问道:“真的吗?拉钩钩。”
许夏年被他伸出的小手可爱到了,自己小拇指勾住他的小拇指,走了个形式。
“那可以带姐姐去你家吗?”
她问完小孩并没有走,他笨拙的从羽绒服兜里掏出儿童手表,小手笨拙的划到了通讯录的页面,嘴撅的很长。
最上面的号码备注就是“哥哥”。
他递到许夏年手里,奶声道:“姐姐你说。”
许夏年愣怔的接过,又问到了小孩的名字,才终于拨通电话。
……嘟嘟嘟
彩铃响了很久,被挂断了。
许夏年疑惑的转头,看了眼小孩。
不会吧?是被丢了吗?
小孩盯着她,眸中隐约有些期待,许夏年不忍心。
再次拨通了电话。
这次等的是久了点,但好在接通了。
她好声好气的开口:“您好!请问是小宝的哥哥吗?”
对面传来一个冷冷的字:“说”
许夏年有些气,不管好自己家的小孩,还是这个态度,让累了一天的她情绪有些不好。
她揉揉米米的头,眼神安抚他片刻,自己舒缓了一下,还是将原委向对面的人解释了一下,关于玻璃被砸和小孩的状态等一并说了清楚。
“……目前我们在城西巷……”
没等许夏年说完位置,对面甩来了一句:“自己给他爸打电话。”
挂了。
许夏年这次是真被气笑了。
“离谱!真是离谱到家了。”
她碎碎念道。
这到底是谁家小孩啊?
放好书包出来看热闹的许双宵靠在门框边,低低的笑了一声。
许夏年白了他一眼,顺便将手里的手表扔给他。
“你给他爸打电话。”
不给他拒绝的机会,许夏年拉着米米的进了屋:“先回姐姐家等哥哥好不好呀?”
小孩点头。
这么晚,许夏年也不知道是哪家人敢独自放小孩出来玩,她捏着他柔软又冰冷的小手揉了揉。
陪着小孩在沙发上玩了一会儿,不久小宝睡着了,她也有些犯困。
再次醒来,是被一阵门铃声吵醒的,她懒懒的坐直身子。
站起来往门口走,许双宵早不知道跑哪去了。
客厅的点灯光很亮。
许夏年回来就遇到了这个事,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又因为今天傍晚那件事,她淋了一会儿雪,整个身子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好在家里暖气足,她脱了校服外套后,套着一件黑色扎染星空的简洁卫衣,头发松散下来,乱糟糟的。
实在没什么心情顾及个人形象了,只想把这个小祖宗送走。
越快越好!
许夏年拉开门,久久愣在原地。
眼前的人换了和傍晚时不一样的衣服,正黑色大衣修长笔直,曲线完美,领口处的扣子未系,锁骨白皙,看得出来里面穿的相当薄。
许夏年被突然出现的人噎住了,嘴皮子动动,发不出声音。
高大的身躯完全挡住了她家门前的路灯,轮廓晕着光,眉宇间还残留着室外的霜,整个人散发着冷气,一团熟悉的影子罩住了许夏年整个身子,又冷,又柔。
她目光顺着往下,他手指节自然弯曲,肉肤色的创口贴围了一圈无名指。
怎么是……闫牧?
她知道他的名字,可是她不知道该以什么理由叫出口。
明明认识,却必须等他先介绍自己,许夏年才能当面念出那两个字。
心里莫名的难受。
少年开门时也明显一愣,但反应比她快,先开了口:“小班长啊?我找人”
话里有些笑意,有些冷意。
所以他今天说的记住了,是真的。
许夏年心里藏着别样的感觉。
他话里带着一丝柔,许夏年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
闻言她侧身请他进来,顺便理了理自己杂乱的头发,盖住发烫的脸颊。
“小宝在那。”
她指着沙发,小男孩身上还盖着一条棉质的小毯子,睡得正香。
在自己家里,她表现的倒是过分拘束了,跟在闫牧身后的许夏年捏着指尖,站的笔直。
她不相信什么玄学,可是现在眼前的人是他。
“扫码”
闫牧再次开口,第二句话。
他看着睡着的人,心里五味杂陈,不愿也不想再多琢磨什么。
他转身,和怀着心事的女孩撞了个正着。
“嗯?”,嗓音发着颤,许夏年没什么脑子思考了,疑惑的看着他。
他说:“我等会转玻璃钱给你,还是要我找人帮你装上?”
他的声音有些哑。
许夏年抬头,明白了他的意思。
客气道:“发钱就行了,你别骂小宝,事情也不是很严重。”
说完点开微信,和他加了好友。
两人互相备注完成,闫牧把手机揣回兜里,许夏年还握在手上。
闫牧轻嗤一声,觉得好笑。
他兜里的纸币被揉捏成一团,藏得更深了。
许夏年不明所有,抬头和他相视。
闫牧目光也落在她脸上。
道:“我不会骂他。”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说,但他说的是实话,他不会骂他,不会打他,更是一点也不想见到他,永远当对方不存在的更好。
他们都说他无辜都很,一个六岁的孩子懂什么,他闫牧才是被劝告的那个人。
他的一声冷笑,许夏年却有些心酸。
她好像不应该说那么多。
“嗯”淡淡的一声,其实后面还有一句:“我相信你的。”
可是太小声了,她觉得太小声了,应该大声的告诉他“我相信你。”
许夏年没再开口,只是目光没从他身上挪开过。
闫牧轻松的将孩子从沙发上捞起来,小宝小巧的脑袋窝在他颈肩,他却别过脸,一副不亲的样子。
许夏年嘴角上扬,觉得有些可爱,大的小的都可爱。
他丝毫不掩饰嫌弃的表情,迈着步子,大步走了出去,大衣衣角凌乱,没一会儿就出了门。
许夏年跟上,到门口停下来。
“慢点走,注意安全。”
不知道他听到没有,反正她说的挺大声的,只是雪里的人没有丝毫停顿,也没回应。
许夏年知道,他家就在不远处,和赵冉家在同一个小区。
直到连影子都看不清了,她才垂下头,瘫在沙发上,闭上眼。
那年,她满心欢喜的想去认识一个男孩,每天追着他,缠着他,可是她的热情没被那人理睬,在脸都还没有张开的年纪她就学会了远离和克制,不敢再动不动往他眼前窜了。
只是后来,十岁的追逐依旧是十七岁的追逐。
他成了她青春里不敢说的秘密。
脑子里抹不掉刚才的画面,闫牧印象里的许夏年一定很糟糕,原来,故事里写的都是真的,当喜欢的人站在你跟前时,会慌乱,会无措,会口不择言,心尖会痛。
可是她加上闫牧的微信了,想到这,她坐起来,拿出手机滑动着屏幕。
点进微信里,消息框的第一个人,闫牧。
画面中只有三句话“你已是对方好友,和他打个招呼吧!”,然后就是互发的备注“闫牧”“许夏年”。
她截了个屏,在手机上编辑了起来。
想起还有什么没看,她又点开了他的朋友圈。
他只发了一条朋友圈,画面中没有人,路灯是以前老巷子的款式,照片里依旧大致是这个时候,白雪皑皑,一个不知道谁捏的小雪人皱巴巴的立在画面中央,木枝做的鼻子又长又细。
他的背景也是这张照片。
“许夏年,那小屁孩走了?”
许夏年听到声音手一抖,手机落在盘着的腿上。
她忍不住皱眉,一个眼神飞了过去。
许双宵穿着宽松的家居服从楼上下来,拖着同颜色的拖鞋发出“噔哒噔哒”的声音。
“我是你姐!”
“才不像呢”许双宵否认。
而后一屁股在她旁边坐下,柔软的垫子上凹出一个弧度。
许夏年一手拍上他后脑勺,这小子,怎么贱兮兮的啊。
“哎呦”他吃痛的叫了一声。
许夏年眼神从他身上挪开,警告道:“我和你说,爸妈不在家你最好是老实点。”
“饿了吗?我的好姐姐,怎么解决啊?。”
许夏年挑眉,和他对视了一眼。
“点外卖?”
她试探性的说出口,主要是,她真不会做饭啊。
这次轮到许双宵敲她额头了:“还姐姐呢,冰箱里有剩菜,自己热一下,我吃过了。”
许夏年有些尴尬,皮笑肉不笑的转过头。
真是个阴阳怪气的小伙,直击说冰箱里有菜不就得了,还得讽刺她一番,也不知道和谁学的。
“这个他们没拿走?”
许双宵拿起放在桌上的儿童手表,疑惑的看向她。
她明显没记得这个事。
许双宵自顾自的打算再打个电话,被许夏年一把抢过来,捂在怀里。
许夏年抬头,眼神有些躲闪。
道:“我到时候还给他吧?”
“你认识?”
“一个学校的,见过。”
她解释道。
许双宵盯着她的眼睛:“不对劲呀许夏年,你是不是……”
“不是!”她打断他的话。
眼前的人双手插兜:“别早恋,本来就笨的要死。”
说完他就上楼了。
许夏年对着他身影打了两拳,心里不服气,还管上你姐了!
她盯着手里的小手表,笑出了声。
那天晚上,闫牧很快把钱转了过来,她没有提手表的事,之后爸爸打电话请了人来修窗户,之后一切又恢复如初。
闫牧从许夏年家出来后,抱着怀里这个沉甸甸的玩意儿,心里烦躁极了。
女孩最后的关心他听到了,心尖酥麻酥麻的。
他不敢回头,第一次,他脚底犹豫了。
他怕他疯了,手机在疯狂震动,他不知道自己挂了多少个电话,在她家的时候,放在兜里的手一直在颤抖。
如果不是他有意的克制,早把这破手机给摔了。
回到家第一件事,接通电话。
“把他接走。”
语气冷的不能再冷。
他把所有想骂的话都憋了回去。
对面接通后倒是平静了:“我和你索莉阿姨不在国内,小宝想你了,这两天也是周末,帮我们带一下。”
对方一副安排的语气,他听完,眉宇间冷了几分。
他火了,吼道:“你他妈要带自己带,别太过分了。”
对面也不是个心平气和的主。
“我是你老子!怎么说话呢?小宝是你弟弟,你不接受也得接受,我对你已经够容忍了,没有我,你以为你今天是个什么样子,当初不是还愿意救他的吗?好好相处一切都好。”
随着话音一起传来的,还有烟灰缸一阵一阵砸在桌上的声音。
“是我乐意救的吗?”
他冷笑一声,觉得一切就是个笑话。
对面听到他反问,不禁哑口无言。
当然不是,按照他的意愿,小宝根本就活不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