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个小野种,爹爹都不喜欢你,我们凭什么喜欢你。”
“我听我母后说,你娘就是个寒酸教书匠的女儿,谁知道她在宫外的时候有没有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就是就是,我也听宫里的嬷嬷说了,说他和他娘不受宠,就是因为不检点。”
“也不知是淑妃娘娘和谁生下的,也配和我们一同当黄泉的尊贵皇子,长这么大连真身都变不得,真是笑话。”
小易玊趴在地上,此时正被别的皇子和贵族家的孩子欺压着,团子似的脸被狄昉用鞋履踩着,他的眼下和嘴角已经满是淤青,小易玊却顾不得疼,只想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我不是小野种,我是父尊的儿子!终有一天我会变成龙,给你们看!”
常溪觉得这午觉睡得格外久,腹诽易玊昨夜新婚把她折腾狠了,让她今日怎么也醒不过来,她打着哈欠揉了揉眼睛,结果就看见了这一幕。
她正疑惑着,看四周的宫殿房舍,此处是易玊的寝宫不错,怎么凭空冒出来几个半大的孩子,再定睛一看正被按在地上挨打的小团子,有几分眼熟。
常溪捏了捏自己的脸,疼得嘶了一声,心下了然了,她是回到了易玊小时候。
她提了裙摆下阶,路过桂树时顺手折了树枝下来,在手上颠了颠,对那群大打出手的孩子道:“一群小屁孩儿,做什么坏事呢。”
孩子们听了她的话,显然是愣了愣,打人的心思全被这好看的姐姐吸引了去,他们从未在宫里没见过这样好看的宫女,第一眼还以为是哪位娘娘,思索一番便知不是。
趴在地上的小易玊眸光跟着动了动。
“你管我们做什么,我们在教训小野种呢。”为首的小狄昉拍了拍衣摆,大言不惭道。
常溪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果然讨厌的人从小就讨厌。”
“你......说什么?”小狄昉简直不可置信,他是当今冥尊的嫡子,四海八荒没人敢这么说他!
“给我好好教训她!”小狄昉气不过,连地上趴着的小易玊也不管了,召集人手就往常溪那边冲。
常溪冷哼,操起手里的桂枝,三下五除二就把他们解决在地,将身上的披帛扯下来将他们的手脚捆在一起,再脱了他们的鞋子塞在嘴里。
任他们怒目圆睁也好,呜呜求饶也罢,常溪就是不理会,举起桂枝往他们屁股上抽了几下:“今天我就是来教训你们的,今后要是再乱欺负人,我就见一次打一次!”
“特别是你,安生些,嘴巴也放干净些,知道没!”罢了,又多往狄昉身上补了两下,抽得他满地打滚。
常溪满意地拍拍手,今日就是当了这以大欺小的女魔头了,谁叫他们欺负的是她未来的夫君呢。
她将小易玊从地上扶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灰,看着他目瞪口呆的神情不由得好笑:“嘴巴收回去些,惊讶什么呢,可是觉得我很凶?”
“这位姐姐误会了。”小易玊这才意识到自己失礼,退后一步给常溪做了个揖,“姐姐路见不平拔刀相救,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当感谢姐姐才是。”
姐姐。
常溪挑了挑眉,她比易玊小了千百年,自是没听过他这么叫自己,现在听这个小团子似的易玊叫自己姐姐,怎么还别有一番意趣。
“那你准备怎么感谢呢?”常溪蹲下来,用手帕擦干净他脸上的灰,故意逗他。
小易玊表情皱了皱,低下头,似乎是犯了难:“我不像别的兄弟,他们的母亲出身显贵,又有父亲疼爱,宫里的赏赐有很多,可我什么也没有,拿不出什么报答姐姐,心里实在愧疚。”
常溪看着他脸上的血污,顿时心里一酸,将这小团子搂过抱在怀里,抚着他的背:“谁说非要现在还,你以后会还给我很多很多,多到我回报不起你,不用觉得愧疚。”
小易玊顿了顿,半晌才明白常溪是什么意思:“姐姐是天上来的吗,黄泉没有能预知的人,尘世的凡人就更是不能了。”
“你就当作是吧。”常溪摸摸他的头。
“那姐姐可否预知些别的,我以后可以变成龙吗,旁的兄弟都可以变化真身了,我却不能,还有,我以后可以变成很厉害的人,保护我娘亲还有我爱的人吗。”小易玊随即摇了摇脑袋,头顶长出两只圆圆短短的犄角来,“姐姐看,我最多只能这样,变不成负屃。”
常溪伸手点了点他的犄角,犄角上散发的萤光包围着她的手指:“我向你保证,你以后会成为非常非常厉害的人,不仅能成为真正的龙,保护得了身边人,还能保护黄泉子民。”
小易玊眼睛一亮:“姐姐说得可都是真的!”
“嗯,你不仅要信我,更要信你自己,总是,在我心里谁也比不上你。”常溪举起三指竖在耳边,“绝不骗你。”
小易玊点点头。
以前他爱的人,要保护的人,只有阿娘,现在还要多加一个仙女姐姐了。
*
“梦到什么了,笑这么开心。”易玊坐在常溪的床边,“看你迟迟醒不过来,我还以为是遭了梦魇,进来一看,分明是梦到了开心事,原是我多虑了。”
常溪坐起来,眼前的易玊眉眼修长舒朗,鼻梁挺拔,轮廓分明,下颌的线条收紧,更衬出了五官恰到好处的凌厉和温润。
全然没了梦里小团子的稚嫩模样。
“夫君的脸真软,捏起来跟团子似的。”常溪还没完全睡醒,眯着眼睛朝笑,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权当方才的经历是场梦了。
易玊失笑,也捏了捏她的脸:“分明是娘子更像团子,看来宫里的小厨房甚合卿卿胃口,脸都圆润了不少。”
“有吗,已经胖成这样了?”常溪花容失色,捧着脸蹙眉,随即嗔怪道,“就怪你,吩咐给小厨房的菜样都是我爱吃的,我怎么忍得住。”
“好好好,我的错。”易玊心甘情愿把这罪责揽下来,“在我心里,卿卿怎么样都好看,不过卿卿说我错了,该赔的罪还是要赔的。”
常溪伸手出来:“夫君准备赔什么?又是簪子?”
“不是簪子。”易玊往常溪手掌上打了一下,随即握住,拉着她走到门外,“卿卿,春日到了。”
常溪拿起宫人手里的纸鸢,竹篾削得很干净,编成了燕子式样,上头蒙了纸,用笔描了画:“你近日政务这样繁忙,又忙着我们的婚事,哪里来的功夫做这些。”
“早就开始做了,卿卿都没发现。”易玊将纸鸢的绳子放好,塞在常溪手里,自己举起纸鸢后退几步。
宫人们避在一旁,看着这对黄泉帝后的恩爱场面,嘴角也不禁噙了笑。
莫说他们看在眼里的放纸鸢做糖糕这等生活琐事,单从冥尊下的那道“身侧唯求发妻,忠于常溪一人,此生不开后宫”的政令,就足以看出冥尊对他的妻子有多上心。
“易玊,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常溪突然想问这样的问题,而后看着纸鸢高高地飞起来。
永夜城终日为夜,易玊怕纸鸢飞高后没入夜色,还特意在纸鸢上点了萤火,纸鸢就如同夜空中的星星闪烁,她看得出神,把方才的问题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被常溪这么一问,易玊跟在她身后的脚步顿了顿。
突然想起梦中的那道模糊的倩影,这是他儿时的经历,经年之后如云过无痕,千百年来的事情太多,遇见常溪之前的日子只做流水东去,不曾在意回味,直至昨夜梦回才想起却有其事。
那滋味像是遗忘在荷包里的一颗饴糖,儿时舍不得吃偷偷藏进去,多年后重新发现,捧在手心不用去尝,凭记忆和感受也知道有多甜。
眼前,常溪牵着纸鸢奔跑的身影与梦里的记忆融合。
原来是她。
易玊从身后抱住常溪,下巴抵在她的肩上,缓缓闭上眼睛:“很早很早就喜欢了,比我意识到还要早。”
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