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局

    “师弟不仅道行浅,见识也薄,竟然不知我是天衍法器最为富有之人。”

    仓仓面不改色将剑拔出来随手丢掉。

    看来她豁出命来的试探还是值得的,各各竟然能定住已然冲丹期的解厌之,果真不是凡物!

    刚刚碰到解厌之的手,也聚起意想不到的气运。

    如此,各各且能运作缝补她心口上的伤,血不消片刻便止住了。

    “气运耗尽了。”

    各各语气平淡的提示道,她已死要挟迫使它不得不配合。

    即便对少女的脾性早就了如指掌还是无可避免生出怨气。

    仓仓一把抓住解厌之的衣领。

    五颗珍珠,呈现五角鼎立之势徘徊在他们周围。

    解厌之可以很明显的看到她眼底,瞳孔内依旧不见害怕。

    只是亮晶晶的,极其兴奋……

    感知不到分毫不解、疑惑,又或是怨恨。

    “堂堂天衍掌门之女竟然沾染邪修。”少年郎幼时如何换骨,这世间改头换面之法没有谁比他更加了解,所谓正途绝不可能做到,“有趣,有趣……”

    仓仓丝毫没有被他有气无力的讥讽吓到,她如今可是跃级中伤了他。

    “每年我诞辰,即便受再大的苦楚,我娘也押着契约一件法器,有时甚至是两件。”

    之前被他阴了一把完全就是因为她的信任,她的不设防。

    到现在仓仓已有十六件极品法器。

    带在解厌之手腕上的名为“缠相思”。

    是阿娘最为看重的一物,修士只评说它脆弱的一面,没看到隐于背后的特别。

    至于是怎样的特别,印象中恰逢仓仓才契约完,耳朵嗡嗡作响,根本没听清。

    明确的一点是法器不需多大的灵力作为支撑,带上之人无法直接伤害手镯之主。

    仓仓拍了拍他肩膀:“现在手臂才带上,过了今日便会好受许多。”

    “嗯……师弟修为太弱了,得再定一刻。”话毕,仓仓想到为此亏损掉所有气运。

    很是自得地拍了拍少年的脸,虽是心狠手辣,当终归年幼,能伪装得乖巧温顺也是有些来由的。

    “如此也算公平。”

    “哦!还差一样”她扒着储物袋翻找几下。

    举出一把通体璀璨亮眼的剑,挥舞两下手中短剑,肯定的点点头。

    “还你”

    手中鱼肠狠狠的扎入解厌之胸膛,仓仓有意之下,比解厌之狠上几分。

    仓仓拍了拍手,朝他歉意的抱之一笑:“明日我再来。”

    绕开人走远了,屋中只有血坠落的声响。

    莹莹晃晃的珍珠惬意地悬在正对面,像浪花一般轻柔的一卷一卷晃动着。

    它之下的少年就难受多了。脸色一点一点转白。

    仓仓灵根无法淬炼无法洗净,再多灵丹珍宝进了她体内也得自认倒霉,犹如进了个深不见底的深渊,丝毫发挥不了作用。

    娘亲给她的法器大都是保命逃跑一类,鲜少有攻击类的,这“缠相思”也算是被动攻击了。

    过了一刻,少年才轰然倒下,单膝跪地支撑着。

    取出止血丹咽下后调休好半响,才堪堪回神。

    拔出的剑,早在出体的瞬间化作光影回到主人处。

    倒在一片血色中的少年屈臂一挥,私阁中一阵“砰砰”乱响,而灰尘扬于空中,半分也未落到盘腿而坐之人的衣襟上。

    神识放开去,愈发怒气上涌,瞪目欲裂。

    祁仓仓这样的幼虫竟然……

    “好,很好!”

    一片朦胧尘土中,少年脸色苍白,眸却因着仇怨而闪烁亮光。

    皆因仓仓淡定的踏出南岭阁便风一般跑起来。

    各各在神识中看着她双腿跑出残影的逃命样“……”

    走出十余丈远,一手撑在树干上,尚有余悸揉揉胸脯:“吓死我了,好疼啊……”

    “还好我高低也是个筑基。”

    各各化作一只身黑蓝尾的鸟儿,眼似毛笔划出的一抹白。

    “若是……”

    仓仓支起身子,整理衣袍。它停在仓仓肩膀处低着头。

    “放下心来,如今你我出奇制胜,再无后顾之忧了!”

    “下次不这样了,一定时时刻刻将保命放在第一位,我发誓!”只要达到目的,祁仓仓还是颇为能屈能伸的。

    解厌之啊解厌之,心脉受损,这回定得修养好一阵儿了。

    从储物袋中掏出顺瞬符,瞬时燃起间人以不见。

    算好了时间,带解厌之神识看到她了,才一步迈入大门。

    “解厌之,常联系!”仓仓挥了挥手,转身提裙一蹦一跳的走了。

    各各让她不要好奇此中故事,只说了积攒气运,远离女主角,才可不生妒忌之心。

    至于自己,果真只知道终局,过程如何半分未明。

    第二日,仓仓见身体果真活动自如,昨日被迫剖心没有什么遗留伤才放心下来,只是心口上的疤痕始终消不掉。

    灵力依旧只恢复一成不到,她甩了甩指尖熄灭的火焰,深深愁叹一声。

    听到屋内有响动,门外传来呼声:“仓仓,可是起身了?”

    “赵姐姐,你进来罢。”仓仓双手支在两侧,挪动靠到床头,不过又是一个抛弃她之人。然而此后她只有女配之位,待人接物尽量谨慎些。

    如此,若是她果真走到那一步也不至于孤身送死。

    待到“嘎吱”响过一声,脚步声越过屏风到了仓仓面前。

    “仓仓,怎又如此……”女子开口说话,眼底是极深切的关怀担忧。

    实是上次仓仓挑衅衢峰主之徒还未过半年,她由此受到责罚。

    赵简莹记得掌门第一次发那样大的火,硬是执行鞭笞之刑。

    抑息潘蜜,药石无用,只得等伤口自己长好。

    赵简莹此时已是栢长老的亲传弟子,再不是外门中被克扣月奉无能为力的孱弱小女。

    “赵姐姐,我还没好完呢,好疼呀,你就别骂我了……”眉蹙着,泪眼朦胧,眼巴巴瑟缩成一小团仰望着。

    “听闻赵姐姐结丹了,还未来得及恭贺一声。”仓仓指揪着被角缠绕。

    赵简莹看她生死一遭还是天真模样,怜爱的摸摸仓仓垂顺的发顶。

    “仓仓,真的大好了?以后可不能这般莽撞……”

    仓仓沉思片刻,若是不能离了那两人五丈才可获得气运,定然逃不掉东奔西跑。

    “嗯嗯,”她蹙着眉头,抿着嘴角,“我知晓的。”一脸讨巧,看着就是小孩子的倔强。

    赵简莹怔了半响,俶尔发笑。

    年幼之时她们住在一块,就在仓仓执意将赵简莹带出外门,庇护在苍山阁,两人形如姐妹,形影不离。

    直到赵简莹被长门带走,至此仓仓又是一个人了。

    那是段遥远的时光,宗门大选忙碌非常,而她娘不知去何处寻宝,还未归家。

    自验明灵根,而仓仓奇异之质无解,甚至或不及凡人的早夭之像,她爹娘就陷入执念,势要为她延年益寿,望她活过百年。

    仓仓在这空荒中自己又找了一个伴儿——便是段竹白。

    少年总是含笑而不生怨也无嫌弃之色,她将无人可诉的那份真心捧到他面前。

    只可惜有人出生不幸也长出血肉心,有人享尽荣华一帆风顺却无真心。

    娘亲送来的东西,许多都被她送到玉乾阁,送到他跟前。

    每每如此,少年含浅笑高居台阶之上,温柔拒绝。笑是一贯的温柔和煦。

    少女强塞过诸多宝物,段竹白依旧不稀罕不亲近,碰都没碰由着小厮放入杂库中,现在定是落尘满满了。

    仓仓却还在以为只是不合他心意,此后挑选更是尽心尽力的。

    “仓仓?”唤声传来,将仓仓从记忆旋涡中拖拽出来。

    她的每一次回忆都有两个人在脑中争执,一个要她看清现实,一个极力证明情谊深厚。

    “你是下定决心不肯改了……”

    “仓仓也想如此,可是赵姐姐,并不是人人都有你这样的机缘,一跃而起,再无后顾之忧的……”

    床边女子猛然僵住,两人片刻前伪装的和谐轻而易举就被破灭了。

    仓仓见赵简莹脸色奇差,找补道“我……我还有师兄师弟,想必日后能去历练,不劳你费心,你用不着害怕。”

    赵简莹看着她,尚显年幼的面庞。

    或许很久之前,在她得知真相后默不作声的离开,一别数年,就注定两人渐行渐远。

    简莹笑了笑,一手顺着发丝轻梳:“仓仓,我永远是你的赵姐姐,不论你如何想如何决定的,我都会支持你,只管去做。”

    得再等等,终有一日她会以得当的身份重返苍山阁,而非倚靠仓仓庇护的孤女。

    年少之时,只看得仓仓像个小尾巴跟在段竹白身后,她当时想这样也好。

    段竹白是天之骄子,仓仓跟着他,两人情谊深厚,便是多一人保护她。

    若是仓仓上心,无人会不喜欢她。

    可受伤这几日,她每日都来,却没见段竹白身影。

    赵简莹察觉了其人秉性,该将这两人隔开才是,趁着年岁尚小。

    一时之间,两人竟然无话……

    赵简莹稳重的坐在床边,若不是这次仓仓受伤,她定不敢此时到她身前。

    而仓仓则是许久未有交集的旧友,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好半响,赵简莹辞别告离。

    阁楼二层的闺房在穿过屏风的另一侧开了一处极大的窗户,将南海珍珠蚌壳细细打磨,磨得薄如蝉翼再贴于雕刻花鸟的红檀窗框上,房屋因此显得明亮而瑰丽。

    一眼见院中光景,瞭望到远处跳跃起伏延绵铺开的峻山,太阳从中悬起。

    正应修士所求的“道心”,见天地广阔,觉万物伊始。

    不知何人为这修缘浅薄的弱女求来眼中种种。

    屋檐挂着一只清心铃,此刻该有微风,它正颤颤飘飘。

    远处山中有鹤惊林跃起,天衍所在堂庭山为周围群山之最,而她的苍山阁三面开阔,虽不在顶山,仍视物极广。

    “今日无事,游一游天衍宗?”

    “不是说好去南岭阁?”

    “答应他就得做到吗?他又不是好人,针对这样的人,我也不能做君子。”

    一边将繁杂的衣物穿好,在镜子前照了照:“况且不是还未见的段竹白师兄吗?我夜观星象,今日或许便是时机,且看缘分罢。”

    少女一身潋滟桃色,头上的双螺髻是今日摸索出来的术法,从镜奁中挑了两只翠色发簪一支挑蝶绒花黑檀木发笄带上,娇媚不落俗。

    “真是漂亮,就爱做个俗人。”抬手点了点簪上垂吊的蝴蝶。

    所谓金尊玉贵的娇纵女配,爱享福也有错?

    苦谁爱吃谁吃,她就要贪荣华享富贵。

    少女脸圆润平滑而娇嫩白皙,腮凝桃色,唇红眉翠。

    仓仓心想,其实只是短寿也算不得怪病吧

    略显丰腴的身姿,怎么左转右转的看,都是少女春色,安康的很。

    等到出了苍山阁,走了近乎两刻,少女掐着腰久久没了动静,毫无形象的靠在树旁。

    “如此看来我应该就是身染了怪病。”

    喘着粗气,“实在是我身子太娇贵了些,不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我得保重自己。”

    手里举起顺瞬符准备要点燃它,瞬移到各各口中不消一会儿就能到的振山武英大殿前。

    说是筑基便可念咒即达,仓仓觉得尚需时间铺垫,她还是有些害怕。

    “段竹白!”

    “段师兄他爹来了也没用,我半步都走不了了。”少女仰头靠着树干,树生的峻伟,足足百丈。

    叶子稠密,风动后,只看得像鱼尾摆动后的涟漪,从南边慢慢荡漾到北边,缓缓波动,明明灭灭的影子下,影子在少女脸上拼出旖旎姿色。

    她一抬头,看得少年正走到身前,还未来得及说话。

    “祁小姐怎又在此等候。”

    所以要她说就该人人平等,带什么仆役啊,她不开口不行了。

    青衣男子见公子并不在意,继而说道:“此次祁小姐又设下何种阵法。”

    两月前,段竹白一行人下山历练时带回一女子。

    后进入了外门,说她根骨惊奇的也有,说是段竹白徇私的也有。

    仓仓没有在众口铄金中迷失,眼见为实。

    真相是师兄竟然主动去教导一介才见数面的凡人。

    外门弟子住在半山之下,而空暇时,他常常走下这条小道,无畏言论,每日复往。

    仓仓堵过一次季芷荷,其实说是偷窥更为妥当。

    她见到段师兄竟然真亲自教导,两人的剑擦肩而过又碰撞在一起。

    季芷荷根骨极佳,内门破格收她跨级入内,两人似乎果真十分般配。

    而后骄傲的祁大小姐,意志消沉躲避了一月。

    “我要同师兄一起,师兄是不了解我……”仓仓侧身以示让行,“我因天赋平平,最崇拜天才。”

    少女下意识侍立一旁,延揽出手等段竹白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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