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而僵硬的大胯一步,急匆匆走到前面。
十年光华,有些人早已占据十六年过半的人生了,与心与肺同构。
若他终将走向抛弃她的终局,那么仓仓只得先下手为强。
此处小径的木阶年久失修,偶尔会有那么一截边缘翘起,仓仓不幸中招了。
就在她下巴翘起,莫名骄傲达到顶峰的瞬间。
一个踉跄,人就要往前摔去,幸而右手在空中摸索,下意识抓住后面之人。
回身之前,她诡异的觉得是段师兄率先出手握住她的。
直到见到少年眼中空空无着,两手垂放身侧。
少女眸中光亮瞬间熄灭,突如其来的自我唾弃的厌恶如潮水涌来,铺天盖地席卷了仓仓的大脑。
“我已打算昂首挺胸改过自新,怎么还能失败了……”
低低呢喃:“你怎么能不帮我呢。”忍不住抱怨尚且不熟悉的精怪。
自仓仓明白自己处境以来,再想到从前总总,只觉得呼吸困难上数倍,她如今被压到谷底,只敢小口小口喘息。
“你所谓的耳目一新自然是女主的待遇,普通人想在大气运者面前刷新形象是非常不易的,再接再厉。”
各各面冷,但实则心软不已,对这个莽撞到有些天真的女配,冰冷的语气暗藏关心。
或许这是仓仓这么快对它放下戒备的原因。
天衍宗仓仓在此长到十六岁,即便再大,五峰十二栈道也早摸索完了,就没有她不知道不能去的地儿。
然而她此刻谦虚的邀请段竹白走在前侧,一个人躲在背后咬手绢。
又是羞愤又是膈应。她狠狠的朝着凸起的木块跺了好几下。
“坏家伙,害我丢脸,你生是我天衍一朽木,死亦是我脚下垫脚。”尤为不解气,提起裙摆踩上好几脚。
各各看着少女浅显明了的娇纵,翻阅记忆中此后少女的走向头疼不已。
恶毒女配确是有些根据的。
天衍宗根深地广,实力雄厚。
即便是外门弟子,住处也比其余宗门好上两倍不止。
外门弟子皆是四人一院,内附小院,回廊深院,落花零落,竹声低沉,极有意境美。
仓仓抚掌感叹:纵使许多楼阁台榭,还是我的苍山阁最美!即便是女主也只能屈居她之下。
他们站在后门。
密竹台阶下,尚有青苔斑驳。
等人赴约之际,仓仓便用脚仔细去抠那苔痕,并不说话。
若是平日里,她定是畏怯小心的围着段竹白转悠。
段竹白身侧衣着不俗的小厮盯着仓仓背影看,就等着她几时漏出狐狸尾巴。
“段师兄果然君子之风,若不然,气运那回得来如此容易呢。”五丈之内实在是容易。
少女想到这,脚下力度都染上几分愉悦。
有人来了,解下门闩,“吱”一声,门开了。
少女历经两月有余的调息,面色大好,也已进入练气后期,真可畏进步神速。
她光是站在那儿,就觉得娉娉婷婷,清丽脱俗,势要将仙人之姿拔至巅峰。
即便是外门弟子常穿的青色绸缎,也不同与众人。
“各各,她果真好看吗?与宗门其他女修别无二致啊,一派的清冷出尘,那值得段师兄出手相救!”
“并不是段竹白坚持带回的,是宋临安。”
“我就说嘛!段师兄道心坚固,怎会随便就对人施以善意。原是截胡啊……我们临安真是天性纯良。”
“……”
女子来到三人跟前,低声称歉。
而后含笑看着她,外门弟子极难见到内门之人。
仓仓咳嗽了下,“我……”
小厮抢话道:“此为大名鼎鼎掌门之女——祁师叔。”
生怕女子对不上仓仓平日骄纵的名号,被刁难吃亏似的。
“他原是段氏旁系庶出,母族式微身无灵根。历经千辛才能以仆役身份跟着段竹白离开段氏,心有不甘也是情有可原。”
各各有心尽量引导仓仓辩证去看待万事万物,切莫像从前爱钻牛角尖。
仓仓思量了片刻。“你要是可怜他,你去附身他好了,祁氏仓仓绝不开口留你!”
如此一说,命格倒是再不能开口其他。
“叫我仓仓就好。”少女笑得甜美“你可瞧好了他,这可是内门之内唯一连练气都没入之人”
娘亲说过,修道之人往往最终都陨落在自以为小小的遗憾中,仓仓可不是忍气吞声的主。
说话间,顾自往前走去。
“此地逼仄,说话也艰难,换个地方吧。”
四人无生息般走着,气氛有些低沉。
仓仓余光之中尽是段竹白,见他面色无异。
他真会爱上女主吗?
是同话本里的男子一般,捻酸吃醋还要让人看不出,小心揣摩还要装出风清云淡,又或分明万分煎熬依然九死不悔。
仓仓没忍住苦楚,自嘲的一笑。
“仓师叔因何而发笑?”女子嗓音清清温柔。
仓仓一把抱住她手臂
她平日是纵容肆意惯了,只有她说不的,还轮不到其余人拒绝的,牢牢挽着季芷荷胳膊。
“没什么,适才有只蚂蚁想爬到我脸上,却只不过轻轻挥了下衣袖,不知被甩到何处去了。”偏过脸去。
树林腹地有一片空地,其中的一方练武台因着相较其余太远了些,平日没什么人愿往。
临近的还立了一小亭子。
两人来到亭下,仓仓坐着,段青澜站于一旁。
看着演武台上,身着荼白,负剑而立宛若绿竹的男子。
仓仓盯着那处看,眼眶忍不住泛红。
她一言不发运功与小臂穴位上,那处赫然插着几根短针,痛的她额头直冒汗珠。
少女在治病上吃过许多苦头,若是问道什么是牵扯魂魄的恐惧,定然是银针了,它曾将她从忘川边拉回,可刺入时的疼痛也与忘川捆绑,让她日日梦魇不可忘却。。
台上两人对招的每一式,她早已看了不下百遍,回忆起当初是如何千百遍牢记的艰难那些,可夙兴夜寐统统只有她一个人。
仓仓说到作到,她再也不要为段师兄心动,她要那份欢喜日后想起来时被恐惧替代。
她将扎针手肘搭在石桌上,另一只举杯呷上一小口。
手中转动杯子,等到茶水快溢出,又转动到另一侧,来来回回。
等茶彻底冷却,便一口饮尽。
她左手撑着腮边:“我刚刚所言之意分明暗指将你送走,却不见你有丝毫怨色,正合你意?”
男子站在那儿,就像是亭子后的树,微风吹树叶,浮衣摆。
树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看来段师兄确实极为冷漠。”
男子眼一动不动看着演武场:“公子很好。”
语气得了段竹白三分真传。
“嗯,他是好人。”手肘一抽一抽。仓仓唇色苍凉表示认同,而后不能再言语。
久久无声,仓仓已然换了只手转了个身。
许是看着演武台,翻飞对剑的两人,许是只看远处青山,反正是一幅对刚才话题不再感兴趣的样子。
“我并无灵根。”
就像是树掉下了斑驳旧衣,也是这么细微无声的,是他的自言自语。
仓仓没有答话,话题便就此止住了。
我是因着没有灵根才来的,而不是为着没有灵根才不走的,男子也没说出口。
等少女回神,才想起起刚有段谈话。
她便又换了只手:“五山隙下的郁坊有我的熟人,你要去吗?做些生意也可,教书育人也罢。”
原本就是戳一戳他痛楚的。
“各各,他会是段师兄日后的助力吗?”
“……”各各没有回答,沉默何尝不是一种答案呢?
仓仓来了兴致。
每每她去往玉乾阁,总能看到这人抱着一本旧旧的书,是从俗世带来的,封面破损,仓仓看不大出来书名。
从前舔着脸上门,也是被他奚落过不少次,
宗门中人人都说段竹白师兄人善被人欺,狗腿子爬到他头上了。
“我去求爹爹,劝离一未入宗门门谱的人并非难事,也算不得名不正言不顺。”
又生怕他不中招,仓仓补上一句。正可谓人心皆有漏洞,只要诱惑足够大。
男子僵硬的转动脖子:“即便是段氏?”
“嗯”仓仓答的轻快,她要做的事向来没有做不到的,段氏又如何,她捧着段竹白才顺带高看段氏一眼,若不然,与其他凡人世家乃至其余修真四派又有何区别,名字不同?
她统统看不上。
封魔印异动,总是她天衍一门身先士卒。
隐士长老为此接连消陨时,那些所为大家所为修门只会躲在身后抱怨。
第一宗门是凭血肉实力搏出来的,可不是挂着羊头的虚名。
“那你……”
“我一贯挺嚣张跋扈,修门传闻你不最应该深有感触吗?”少女笑得俏丽,眉宇间净是纯色。
眼中流转的一丝算计匆匆划过,她已是个很有经验的捕手了。
青澜仔细看过去时,少女眉眼确实没有丝毫异色。
公子是个好人,然而十几年从未停下看过一眼侍立于身后的人,他于这无缘之所日渐佝偻的神魂。
他察觉自己越发暴躁的近来,真的感觉自己就在崩溃边缘了。
他已然预见未来枯寂的数载年华。
“谢,祁师叔。”深深弯下腰去,作了一揖。
无论如何,有人愿意抛下鱼饵,于段青澜已是千载难逢之机会了。
男子并无正当的身份,今已岁二十又四,他只得跟着外门弟子称呼一声。
仓仓坐着受了这么一拜:“还是叫我祁小姐吧。”师叔一词,仓仓不喜欢。
演武台上的人不知何时才尽。仓仓站了起来,作势就要往外走。
“小姐要往何处去。”
仓仓摆着衣袖已然到了亭下,闻此愣住,回头看去。
“随处逛逛。”
临近住所,该是没有什么危险才对。
即便捕获猎物,仓仓不见喜悦,实在是太容易了,祁氏之人想要得到一个人的人心实在是太容易了。
“段师兄,你看,你身边之人那来的赤胆忠心,他还是比不得我。”仓仓望着演武台上目光沉沉想到。
“附近有几颗桑树,这个时节该结果子了才对。”
又是深深一拜,“愿为小姐指路。”
男子一改前状,表现得急切,带着显而易见的青涩的谄媚。
“桑树果子好吃吗?”各各突然出言说到。
“你不会没吃过吧?”
“味道早就散了……”
仓仓不愿再呆,微微偏过头开口道:“劳烦。”
男子大步走到她前侧,又迈出两步才觉不妥,俯身伸手。
示意仓仓朝指尖延伸处走,朝丛丛林林去。
两人一时无言,段青澜只在后侧似有若无出声指向。
仓仓走到慢,散步时的晃悠,一脸沉思的模样。
好一会儿才拨开密林,看到几棵桑树,立在一个小小斜坡上。
碧油油的树长的很开,崖边的那颗几乎笼罩了崖面,果实硕硕一簇簇挨在一块。
她舒展了一会拳脚。
男子跟在身后:“小姐无需顾及我,尽管使用术法。”
仓仓拍了拍手,养病期间娇气了些,平日都用储物袋中的符篆,又快又准的。
对于灵术她有些莫名的抵触,就像突然不适血味一般。
“也是也是……”
手中挽势,闭目心中默念。
她察觉周围风力改变,微微睁开一眼,已然立于事先望好的那颗树枝上。
“小……”即时捂住嘴,“段青澜!”
又觉得离的这般远,在这呼呼喝喝恐怕也是听不清的。
下一刻,人影显露在段青澜身前,不过两步之余。
什么也不说,一手抓住他手腕。
天地兀自换色,两人站在同一枝丫上。
树枝摇摇晃晃,两人安安稳稳脚尖微点落在在其上。
等他回过神来,仓仓才放开手。
树后便是一处峭壁,低下是河道,此处该是山体偏南面。
仓仓须臾间摘到一兜桑葚,回到枝干:“坐下吧,此树生的厚壮,只是风动,不会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