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井千里与神代诗织在隐蔽咒具的帮助下离开了封禁的仓库,偶有遇到仆从也成功地躲避。
黑发女人握着她的手,在前方指引道路,那只手是冰凉的,指腹颇为粗糙——年少时在禅院家当侍女,才拥有这样的手,熟悉的触感仿佛将她带回了小时候。
背影、发丝、侧脸……找不出一丝一毫的错处,太过明亮的阳光晃花了樱井千里的眼睛,视野里闪烁着橙色的色块,她跌跌撞撞地随着眼前的女人奔跑,一脚深一脚浅,如坠云雾间。
“千里,坚持住!我们越过那道围墙就逃出去了!”神代诗织回眸鼓励道。
然而在我们即将靠近围墙的那一刻,碰到了一片透明的结界,水波似的纹路从表面迅速扩散,神代诗织的身体已经穿过结界,樱井千里却被阻挡在内部。
女人嘴唇一抿,手指点在结界上:“设置的条件居然是‘除了樱井千里以外的任何人都可以自由进出’,而且只有目标离开的时候才会显现……千里你等一下,我会解开结界——”
“你走吧,”樱井千里眼睫垂下,微微摇头:“无论你是不是我的母亲,无论你有什么意图……不要再管我了。”
设下这种禁制的禅院家是不会放自己走的,如果真的是母亲,她不希望母亲为了救自己再次面临死亡,如果不是……真心实意也好,另有所图也罢,还是不要白白牵连别人丢一条命了。
后方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禅院家的咒术师接踵而至。
“带回罪人,杀死入侵者!”为首的人高呼。
女人返回结界内部,把樱井千里挡在身后:“别害怕,妈妈会保护你的。”
“可笑,胆敢在禅院的地盘里掳走罪人!”小队长不屑地狞笑。
他一挥手,两个高壮的男人拔腿冲过去。
神代诗织嘴角微勾,柔弱的手掌触碰到两人砸过来的拳头。
下一秒,拳头仿佛被某种力量扭曲变形,接着沿着胳膊传递到周身,在他们痛苦的嚎叫下,身体像团被捏扁的橡皮泥一样,四肢、五官都胡乱黏在一起,两只眼睛分别跑到了头顶和大腿上,该是脸的地方反而长出了大腿,可怕程度比咒灵有过之而无不及。
“啊啊啊啊啊啊——”不明的肉泥还在发出怪异的惨叫,后面的禅院家族术师都脸色铁青,有的人已经双腿打颤。
“这、这究竟是什么术式!”
就在他们恐慌的时候,神代诗织已踩上那两个“怪物”跃至他们面前,双手极快地按在为首的人肩上,将他的□□扭曲。
在她的掌下,人类像被吹胀的气球,越变越大,逼得最前面的人转身就逃,然而他们逃跑的速度没有跟上术式作用的速度,被扭曲的人比足足变得有一栋屋子那么大,把他们都压垮在地。
这时,队伍后方传来了一声呵斥,禅院廉双手背后,踱步而来。
“都慌什么!没看见这个女人的术式必须以接触作为术式发动的条件吗!”
术师们纷纷松了一口气,额头上挂满了冷汗,但看到他人的惨状,仍是心有戚戚。
“没想到你这个本该和樱井清也一起坠落山崖死去的女人还活着,”他哼笑道:“不过你放心,像你这样的亡灵,就算再复活千百次我都会把你送下地狱!”
说罢,他抬起手腕,五指间悬浮着尖利的冰锥,朝神代诗织的方向狠狠挥去,犹如破空之箭。
眼前的残忍行径虽然与心中母亲的形象大相径庭,樱井千里还是立刻催动自己仅剩的咒力,化作屏障将神代诗织包裹,同时也将冰锥虚化。
她现在心情很复杂,既不敢承认她是母亲,也不能肯定她不是。这种近乎于虐杀的术式使用方式,突破了樱井千里的认知,但想到母亲曾目睹父亲被杀,她对禅院家恨之入骨,也不是不能理解她的行为。
另一边禅院廉没想到她竟然还有力气使用术式,又他很快定下心来:“呵呵……强弩之末,蜉蝣撼树。”
神代诗织半侧过脸,回望的眼眸弯弯:“谢谢,千里,你这次帮上妈妈的忙了哦。”
“扑通。”
从心脏处传来的声音回响在耳边,只一句话便让自己的心被酸涩灌满,好像一颗皱巴巴的核桃。
为了这句话,她已经等待了多少年呢?
樱井千里移开目光,暗中攥紧了拳,指甲深深扎入手心以压制自己翻涌的泪水,不能把软弱表现出来。
等她再望着神代诗织的方向时,女人却已回头,入目唯有漆黑的长发。
神代诗织和禅院廉之间大概有十多米,周围术式是远程攻击的术师在禅院廉一声令下后纷纷运转术式,空中各种咒力齐飞。
术式的攻击打到神代诗织身上,破开一个个血洞。
她却眼都不眨地直击禅院廉所在之处,禅院廉被她逼得连连倒退,用冰覆盖起全身的皮肤防止接触。
“凭你一个人也想——”他惊愕地看着神代诗织身上的伤口迅速复原,话音戛然而止。
施术的其他人也顿时做鸟兽散。
神代诗织猛地掐住他的脖子,即使被寒冰灼烧也毫不在意。
禅院廉口中发出机械般的咯咯声,两只手紧紧抓住她的手腕。
神代诗织微微眯眼,加大了手中的力道:“看来是要快点解决你呢……”
“呜、呃——”禅院廉双目暴突,渐渐没了生息。
神代诗织扔下他,转身朝樱井千里走去,一只手迅速地以某种节奏在结界点出奇异的图案。
结界解除。
“千里,走吧。”她对樱井千里伸出手。
一道微风拂过,吹开了她的刘海,之前的兜帽在打斗中落下,此刻,额头上显露出一排刺目的黑色缝合线。
樱井千里瞳孔紧缩,脑海中闪过曾经记忆里鹤川的头上也是这样一排缝合线:“你根本不是我母亲,你是鹤川!”
“真让我伤心啊……”女人扩大了笑容,红色的眼眸犹如魔性的漩涡,又仿佛母亲般怜悯:“睡吧,这是你最后看一眼世界的机会。”
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樱井千里手中的提灯“咚”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居然是……灯油的香气……
她咬紧嘴唇想逼自己清醒,睡意却如一阵大雾笼罩了她。
“大人!”印着禅院家家徽的人急急忙忙地闯进议事大殿:“樱井千里她、她被人劫走了!”
元老一惊,立刻问:“往那边跑了?快派人去追!”他瞄了一眼难掩惊讶的五条悟,把心中的疑虑暂且压下。
“已经派人了!”
还没等他想好怎么安排这个难缠的大少爷,原来的位置上就已不见人影。
*
铃声轻响,如碎珠溅玉。
一片黑暗中闪过点点金光,时而缓时而急。
樱井千里好像孤身一人在山洞中行走,周围都漆黑如墨,只有前方有隐约的声音与光芒。
“那里是什么地方……”莫名地,心中浮现出猫抓似的好奇。
那么地迫切、那么地……怀念。
正当她疑惑之时,她嗅到了浅淡的花香。
乳白色的光晕像团漂浮的水母,萌生在黑暗尽头。
她目光紧盯着那团光,加快了脚步。
长笛悠悠,鼓声阵阵。
奏乐越来越清晰,甚至白光里开始出现一角缤纷的画面。
无数粉白的花瓣从入口一样的白光中涌出,飞流如溪水。
眼角一片温热,她抬手摸到脸颊有滴眼泪坠落,顿觉心中滋味难言,仿佛有千万只蝴蝶沉沉落下。
朦胧的白光形成了巨大的漩涡,樱井千里微微倾身,伸出了手。
“回来!”女人冷冽的声音在背后猛地响起,樱井千里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道将自己拽离了漩涡。
天光乍现。
樱井千里睁开眼睛,看到身下是渺小的青山与一块块城镇,自己被人拽着衣领在云层中极快地穿行。
“哦?居然醒了……真让我有些意外呢。”
樱井千里听到与母亲一模一样的声音在那里装腔作势,怒道:“你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呵呵……”女人发出意味不明的低笑:“是一个……对你来说,既是开始也是结束的地方。”
腥咸的海风扑面而来,碧蓝的大海已出现在前方。
危险!
樱井千里寒毛直竖,上一次在京都执行神社任务,她半夜心悸,便是由于感知到了同样的气息,但这样的气息似乎带着深深的诱惑力,像母亲温声的呼唤,像一双柔软的手,仿佛前方就是令人眷恋的幻想乡。
然而心里有个声音在不断警告她:不能过去!绝对不能去海上。
迷昏她的女人似乎以为她不会醒过来,也没有给她绑起双手,樱井千里一翻身就要伸手去抓女人的胳膊。
女人用另一只手攥住了她的手,眯眼笑道:“我们都在空中,现在和我打起来不怕摔死吗?”
“摔死?”她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我还要感谢你杀了禅院廉,不用我想办法找机会杀他。我父母的仇都已经报完了,死又怎么样?”
话音刚落,樱井千里空着的那只手一拳砸向她的腹部。
女人眉心一皱,一边攥着她手腕一边用胳膊肘挡下她的攻击,极为灵活,又因为术式的原因,更是能扭曲到常人无法达到的地步。
樱井千里余光瞥见女人背后是一对扇动的翅膀,惊异片刻便冷静下来。
女人不耐地又用术式生长出一条手臂,把她另一只手牢牢攥住。
樱井千里不服输地继续捣乱,胳膊被束住了就用腿来攻击,逼得女人再次用术式变形出新的手臂。
就在她分神的瞬间,樱井千里的咒力在背后凝聚成一把红色的利刃,如利剑般穿透了她的双翼。
女人又惊又怒地回眸,眼中仿佛在说“你什么时候恢复的咒力”。
自从“复生”之后,樱井千里就感到自己的咒力恢复得比以往更快,而且力量也更强了。
不过这就没必要告诉敌人了。
两人从高空中开始往下坠落,骤风刮得两人脸颊生疼。
女人试图扇动翅膀,咒力具象化的产物还一动不动地扎在她的翅膀里。
她突然咧开嘴,喉间溢出古怪的笑声:“呵呵……真是有意思呢。”
眼看落地在即,女人不得不忍痛巨大化背后的翅膀,让翅膀垫在身下缓解冲击,当然,樱井千里也不能死,至于摔不摔伤就无所谓了。
然而,坠落的最后一秒,她的身体像不受控制一样旋身垫在樱井千里身下,抵去了大多数伤害。
樱井千里头晕眼花地站起来,看到女人还在地上,即使有翅膀的缓冲也绝对受了伤。
翅膀和刚刚用来抓她的手臂都缩了回去,女人恢复了常人的模样,散落开来的刘海下露出了怪异的缝合线。
樱井千里再次凝聚起咒力变作利刃,躺在地上的女人却像从未受过伤一样迅捷地握住了即将刺向心脏的刀刃,落地造成的伤口消失无痕。她笑着注视樱井千里,仿佛在看自己不懂事的孩子。
“骗子!别用我母亲的模样!”樱井千里握刀的手又用力往下刺了几分:“我知道你是那个秘书鹤川,你到底想做什么!”
“鹤川……我的确是你叔父的秘书鹤川,”女人猩红的瞳孔犹如恶灵:“如果不是他想替你顶罪,生日宴会前一天嘱咐我在你走后炸毁别墅,消除证据,我也不会四处逃亡。”
“我可没有听说别墅被炸毁的报道。”樱井千里不为所动,越看她那张同母亲一模一样的的脸越感觉不适。
“那天晚上,你状似疯魔,意识不清,血洗别墅内外,我怕被杀死,可顾不得先生的嘱托,”鹤川轻飘飘地说:“不过樱井小姐你也应该知道真相了吧?是禅院家的术师杀死了你的父母,而先生却一直以为是他当年找的杀手杀死了你的父母,因此十分愧疚。”
“实际上,那些杀手只动过油箱,你的父母可是自己开车驶向了悬崖。”
鹤川带着几分笑意讲出了内情,好像当作一出滑稽的戏剧。
“我不想听你说这些!”
“你叔父如此做,是因为你爷爷杀死了他的父亲,复仇……又有什么错呢?”鹤川意味深长地说:“他最后主动死于你手,是不想让仇恨一代代蔓延下去。”
樱井千里紧抿嘴唇,握刀的手微微颤抖。
“你的存在会为身边人带来灾难。”
“她”声音沙哑,像念诵着古老的魔咒。
“十多年前,你被绑架,却迟迟没有等到人来救你,你不想知道是为什么吗?”
“……”
“你的父母明知保姆有问题,仍纵容她负责照顾你,纵容她把你带出家门,迷晕交给绑匪。”
“他们忍受不了良心的煎熬,在绑匪要求的最后期限汇款,并联系警察营救,”鹤川眼眸中滚动着浓稠的恶意,怜悯地看着她:“他们在赌对你爷爷深恶痛绝的绑匪会不会遵守承诺,赌警察能不能成功救出人质。”
樱井千里的心神随着鹤川的声音被卷入了令人窒息的深海,仿佛一叶小舟在漩涡中挣扎沉浮。
“闭嘴,我不会相信你的话……”她听到心脏在胸膛内一声比一声沉重地跳动着,像一口沉闷的钟,牵引着五脏六腑都在向下坠落、坠落……
“从你诞生的那一刻起,作为泷氏后裔的神代诗织就感知到了你身上异样的咒力,你的灵魂上寄宿着八岐大蛇的灵魂,终有一天会给世界带来灾难。他们以为自己已经逃出生天,从此能够幸福地度过一生,而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