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盛夏之后,就是北京漫长的秋冬季,入秋是一瞬间,过冬也是一瞬间,给人毫无防备。

    周五,简安从学校回到酒行过周末时,突然接到了古道一的电话,有事情要同她商量。

    华致酒行。

    古道被公派到国外念医学博士,华琼放心不下他一人在国外,而且还是美国,万一碰到什么事情连个商量事儿的人都没有。

    “那琼姐,你也要去美国吗?”

    华琼应该是思考了很久的,缓慢地点了点头。

    “不过没多久,大概就走一个月,这段时间酒行就交给你了,不过也不算什么难事,酒行来往的客人你基本都眼熟。”

    来酒行的客人要不就是经年的vip客户,一天到头存了几十万的酒钱,要不就是朋友介绍请托来谈生意上的事情,反正散客很少。

    而且这几年成天泡在红酒堆里,无论是红酒种类度数,销售技巧大概也熟悉了很多。

    她担心的不是这个,只是华琼不在,她心里不踏实。

    华琼知道她的顾虑,宽慰她道:“没事的,还有你大树哥,和簌簌姐呢,他们都是华跟了我多少年的老员工了,真有什么事情,碰到难缠的客人了,就找他们。”

    大树和簌簌都是贵州人,也是小小年纪就出门闯荡了,算是老江湖,见识的人和事都比简安多,她自然是不担心碰到什么凶狠客人。

    古道从调酒台后面走过来,非常娴熟地调了两杯鸡尾酒和一杯柳橙汁,递给华琼和简安。

    她分到的是柳橙汁,哥哥姐姐离别之际对酒祝词。

    “我们简安小朋友要自己面对啦,这次你能撑下来,以后还担心什么。”

    简安看见古道拿来的饮料,就知道那杯柳橙汁一定是给自己的,没有任何的犹疑。

    思绪也不由想起一年前的那天晚上,秦毅明明看出她的年纪小,却还是倒上烈度不低的红地甘葡萄酒。

    语气冷如冰:“光我喝,你不喝?这公平吗?”

    人与人之间是不同的。

    简安再望着眼下的这杯柳橙汁,眼角不由有笑意,她举起杯:“华琼姐,要照顾好自己啊,还有早点回来,你不在,我不踏实,最近我眼皮子总跳,感觉得倒霉。”

    华琼被她这番小孩气的话逗乐了,拍拍她的头:“别胡说,对了,学业不能放下啊,语言就是停一天,多少天补都跟不上的。”

    简安听了华琼姐的话,大学专业选择了法语专业。

    华琼姐说:“语言是你打开世界的一扇门。”

    每天被语法折磨到吐,但是偏偏这个华琼是北外专业法语出身,在国外也是满欧洲不停转,早把法国人的这些语言学深悟透了。

    “Je sais, s?ur”

    【知道了,姐姐】

    简安很到位地来了句法语,虽然腔调还有些不够地道,可是对于一个刚触及西语两个月的人而言,也算是值得鼓励了。

    每次到周末,酒行的人流量都很大,但是今天是个例外,简安骑车从学校回到酒行门口,意外地发现地上停车位居然都没有停满。

    简安停好车,推门进入厅堂,发现大树和簌簌都不在。

    再往里间看,大树和簌簌站在一桌客人边上,很耐心地介绍着菜单上的酒品,由于离着远,简安听不清。

    上了一天课,她很累。

    一边打哈欠,一边去酒台下面,把自己的书包扔到柜子里去,坐在沙发椅上歇会儿,顺手拉开抽屉,把前几天买的瓜子拿出来嗑。

    没过一会儿,大树就回来了,一脸紧张。

    “怎么了,大树哥?”

    大树把菜单搁在吧台上,长叹口气,说着:“今天我们一上班就接到包场的消息,华琼让我们好好接待今天的客人呢,早知道是这两位客人,就该让华琼晚几天走。”

    簌簌跟在后面接着说:“是啊,我们刚才都糗死了,那老爷子看上去一点都不像西方人,结果人家张口就是叽里呱啦,据说是德国人。”

    大树:“对对对,是德国人,应该是。那个老外对面的帅哥倒是会说德语,但是也太不讲人情了,还让我们来介绍酒的品种,这不是存心拿我们开涮吗?”

    簌簌:“那句话咋说来着,刻薄!尖酸!耗子精!”

    简安没忍住笑了出来,从没见过大树和簌簌这么损一个客人,是有多难伺候?

    心里没来由地冒出一个念头,再刻薄能赶得上秦毅刻薄吗?

    简安后来回忆起这天,果然是自己的年轻不懂事,有些话是不能乱想乱说的。

    簌簌看到简安乖巧地坐在吧台下面嗑瓜子,跟见着了救命稻草一样,“对了,安安,我记得你不是学德语的吗?”

    简安嗑瓜子磕到一半,差点没被呛到,连忙说:“姐,法语法语,不是德语。”

    “法国和德国能有多远?”

    “就是。”

    “法语和德语能差多少?”

    “就是。”

    好家伙,这简直就是一场夫唱妇随的名场面。

    简安拍了拍手上的瓜子皮,郑重其事地科普:“差得十万八千里,语法音调都不是一个体系的。”

    大树一张圆圆的小胖脸,顿时浮现了许多谄媚,他绕到吧台后面,巴结着方圆五米之内唯一懂外语的简安,“我们的小可爱,大美女,小安安 ~”

    他都没说完话,简安就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一脸无奈:“知道了知道了,我去换个衣服,但我丑话说到前面啊,我不保证我能搞定。”

    “说不了德语,就跟那老外整几句英语,不行说说诸语。”

    簌簌一脸疑惑:“什么猪语,我还鸟语呢。”

    “没文化了不是,我说的是指诸暨话,反正浙江那儿的话说快了,都跟加了密似的,和洋文差不多的。”

    簌簌:……

    这到底是谁没文化啊?

    简安去换衣间,换下卫衣和球鞋,穿上服务员的标准化制服。

    把披肩的长发扎得很高,她是小圆头,天生的高颅骨,头发就算平日里不怎么打理也显得很精神,元气满满。

    上了一天语言课的嘴唇非常干燥,以表对客人的尊重,她点了下润唇膏。

    过去之前,以备不时之需,把翻译器也给带上了。

    简安抱着一沓酒品单,走到客人桌前的时候,微微欠身,语调标准:“Ho you, sir?”

    眼前这个外国人是个上了年纪的小老头,面目倒是和善可亲,小老头看见简安这张极具中国美的脸,脸上绽开微笑,说了句:“oh!ese baby!”

    简安回以标准的微笑,老外喜欢对有明显东方特征的小女孩,用这句话作为形容。

    很难区分是不是一句赞美,因为这句话还有另外的一层含义。

    玻璃女孩。

    是易碎的美。

    “thanks!”

    老外朝坐他对面的男人说:“Qihe young women in your try so beautiful?”

    Qin?

    简安这才注意到他对面的这个叫做“qin”的男人。

    两个人的神情一下子都滞落,简安脸上好不容易维持的端庄大方,也瞬间掉落在地上。

    回想起刚才自己的腹议:再刻薄能赶得上秦毅刻薄吗?

    赶得上。

    因为有这样一种可能,那个尖嘴耗子精就是秦毅本人。

    简安的表情不夸张的来说,跟白天见到鬼一样。

    眼前的这个名叫秦毅的男人,疆域资本控股实际掌权人,前不久在港交所上市。

    他是最年轻的金融圈顶端精英。

    发型一丝不乱,比一年前的他更多了几分规则,没有那时的肆意和不羁。

    又瘦了不少,西服衣线笔挺如新,漆黑的西服衬他漆黑的人格。

    那年的饭局上,简安第一次见他没觉得有多么遥不可及,因为那时的秦毅还是有少年意气和冲动在。

    而现在的他,就如同被封在华美精致的玻璃盏里的假人。

    秦毅看到自己,的确是也被吓了一跳,但很快他恢复了平静,鼻梁上的那副眼镜很好地保护了他的情绪。

    但是敏感的小老头还是发觉了二人的异样,笑着问:“Do you kher?”

    “No!”

    “Yes!”

    简安和秦毅给了相反的回答。

    秦毅很从容地笑了一下,说了一句话缓解了当时的尴尬,“Maybe you\'re not the ohinking of.”

    可能,你已不是我当初认识的那个。

    他的眼神注视着简安,似乎是对当初那个以色为诱|饵,眼里只装得下钱和利的女孩,依然带有敌意。

    秦毅并没有盯着自己看太久,非常合时宜地指了指酒单,对着小老头说:“Sebastian, why not look at the wi?”

    简安观察秦毅对待这个德国老头如此小心翼翼的样子,便大概摸清了这二人的关系,估计德国小老头是他的大主顾吧?

    一个非常不经意的笑,在简安的嘴角绽旋。

    小老头看了一会儿酒单,又问简安:“Little girl, e how to distinguish good wine from bad wine?”

    如何分辨好的红酒,这其实并不困难。

    简安看了下小老头,又诡计多端地瞅了眼秦毅,她露出牙齿,温柔一笑。

    简安说:“Sir, it\'s very simple。”

    简小狐狸转了转眼珠子,摊手对秦毅说:“But it needs Mr. Qin to help me。”

    秦毅脸上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局促,和危险预感。

    简安这番话把小老头的兴趣勾起,人类爱看热闹这个习惯还真是地球村的共性。

    见到小老头这么急切的眼神,秦毅仓促地笑了一下。

    他站起身,在简安耳边非常低声地说:“你究竟想干什么?”

    简安对秦毅绽放最甜的微笑,嘴巴里却再说:“秦毅,原来你也有金主啊?不想得罪你的金主吧,那你可要卖力一点。”

    秦毅快要气死了,但面上却只能挤出一个很体面的笑。

    简安灵灵地眨了眨眼睛,然后又看了看小老头。

    她对秦毅说:“Do you think this is cceptable?”

    秦毅,这是你能够接受的吗?

    秦毅说了一句中文:“这一次你可以开始了,”

    接着,他又在简安身侧附了一句:“菲菲,好久不见。”

    菲菲,是她以前的化名,用来诓骗他的结婚对象汤嘉盈的,没想到秦毅还能记得这个菲菲。

    但说起菲菲,不由让简安想起曾经在秦毅家里的种种。

    她呕吐、昏厥,和他纠缠。

    简安非常娴熟地开了一瓶价值2590元的红酒,然后专业地倒在高脚杯里。

    两个男人原本只在欣赏她的红酒技术,谁知下一秒她直接红酒倒在秦毅的身上,纯白的衬衫上瞬间被红酒印迹浸润。

    当场都很懵,不过小老头倒是一副“小姑娘,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表情,越看越高兴。

    秦毅咬着牙说:“你给我整这出是吧?”

    简安言笑晏晏,一脸得意的看着秦毅。

    秦毅,活了二十七年,没遭过这老罪了,恨不得当场就把她拖车办了,她就老实了。

    简安女士的茶言茶语小讲堂有开课了:“秦先生,别生气嘛。”

    简安故作委屈地对小老头吐槽:“He grew sullen again!”

    他又不高兴了。

    简安把桌上的调味盘转了几圈,拿起一个金属瓶子,拧开,抓了一大把白色的晶体状物质洒在了秦毅身上,覆盖住原本被红酒脏污的区域。

    她做事的架势,简直没把秦毅当成人,只是当成了煎盘上的一堆鸡胸肉。

    秦毅应该是疯了,他居然真的配合简安,向小老头张开双臂展示着。

    简安对小老头说:“Gehis is good quality red wine。”

    红酒印真的在一点一点地消失,小老头一口一个amazing,一直拍着秦毅的肩膀傻乐着。

    简安也微笑着,拍着小手看着秦毅,心里在说:我的老天鹅,瞅瞅你们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连盐巴可以去渍这样的生活小常识都不知道。

    不过也是,毕竟是活在玻璃盏里的上流人士。

    简安结束她的表演,非常潇洒地低调退场。

    虽然简安只是想捉弄秦毅一把,但似乎反倒是促成了秦毅的这单生意,这两个人整整谈了将近大约三个小时的外贸经。

    谈到22点才结束,看情景是大胜。

    秦毅过来结账,他瞥了简安一眼,一边刷卡结账,一边漫不经心地说:“菲菲,换新剧本了?”

    简安没理,照常在电脑系统里查询账单。

    “英文这么好,床上学的?”

    简安依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也没有当场抢白他的冲动,因为该撒的气已经撒完,没必要揪着不放。

    “这位先生,您消费了3292元,直接刷了?”

    这位先生?

    放在以前,秦毅估计头也不抬就让人刷了,但是今天一直被这丫头占了上风,他心里挺不爽的,他眼神忽然定了定,说:“你给我把账单打出来看看。”

    “好的。”

    酒行也是服务行业,简安是有为顾客服务的精神的。

    简安非常爽利地按下键盘上的回车,现在一件从不会发生的事情发生了。

    打纸机居然卡带了。

    “稍等啊。”

    一般打纸机是个不打的盒子,放在更靠近客人的那头,所以简安必须伸直了手臂去够外圈。

    明明机器就在秦毅的眼皮子底下,他朝简安轻轻推动下即可,但就是这样的举手之劳,秦毅也不愿意。

    简安憋得脸都红了,她声音低低地说了声:“帮我拿下。”

    秦毅举着手机,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拿什么?”

    简安来气,反讽:“你不是非要看账单吗?”

    “这不应该吗?还是你觉得我就是个大冤种,活该喝一杯酒付几千块?”

    看出来了,秦毅对她是有气在的,所以简安不管什么态度,他都能找到茬。

    “你不是vip吗?是vip就可以直接挂账,要不要考虑办张?”

    秦毅冷笑,所谓VIP就是看准了一个,以后开展精准宰肥羊专项计划,简安倒是为自己谋划。

    他忍不住提醒:“你们酒行的酒,其实一般,不值得这么多钱。”

    简安低头顺着卡纸的地方,拉扯。

    一边还得和他拉扯。

    “那你以后别来,不差你一个客人。”

    这话说的很是有歧义。

    简安说完也有点觉得不对劲,不自觉地抬头瞥他一眼,秦毅眼里的寒光呼之欲出。

    可能是一天太累了,秦毅摘下镜框眼镜,捏了捏鼻梁,问:“今天还能打吗?”

    “账单是打不出来了。”

    简安一推,把打纸器扔到一边,盯着电脑上一排排的数字和总计。

    她也累了,长长舒了口气说:“我们酒行所有的账目都是条缕分明的,要不我把电脑转过来,你看看就知……”

    话还没说完,秦毅自己绕过吧台,一步并两步,走到她旁边。

    给简安惊着了,既然客人要看账目,她作为服务方公开透明是应有之义。

    简安用圆珠笔指着屏幕上的数字,点了点屏幕。

    “看到了?我一点儿都没宰你。”

    秦毅的气息环绕在她的左边,他带着些许疲惫和沙哑的嗓子响起:“是吗,我看看。”

    一种很自然的靠近,并且顺势而为,秦毅的手从她身后圈过,手掌牢牢地抓靠在简安身体另一侧的台面上。

    简安低眉顺着方向看去,秦毅的右手骨节分明,手指纤长,洁净白皙的手指慵懒地搭在冰凉的台子上,有节律地敲打着。

    那种节奏,似乎和自己此刻的心跳声巧妙联结。

    每一寸皮肤都在被身边这个男人的一举一动牵连着,左边身体有些不自然的颤动,虽然很轻微,这种不经意的变化被秦毅捕捉到。

    他在她身后,下巴轻轻搭在她的耳朵上,很轻,轻轻地嗯了一声,似乎在点明什么。

    一场漫长的感官折磨。

    这种身体上轻微的变化,让简安特别不爽,皱眉咬唇。

    秦毅没有撒手的意思,那只手反倒是圈得更紧了。

    结实的臂膀贴在少女细软的腰肢上,衣衫下面有紧绷不放的肌肉感,似乎有一种埋在身体深处的起伏。

    电流是麻药,麻醉神经,直达肌理顶端。

    两个人都是。

    较劲一样,谁都不松懈,最后是简安软了下来,秦毅对上她湿润的眼神,可是他却没有乱。

    眼神冷却下来,没有一丝一毫的热。

    他口中的热流气息缠绕在简安的耳畔,说了一句话。

    气流就顺着耳壁蜿蜒缱绻,顺着耳道的内壁构造堕落到简安的咽喉。

    “菲菲啊,你是不是忘记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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