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湮不敢置信地握紧拳头,她死也忘不了甲纥说要自己去面对时的那日,他穿的是自己最喜爱的素白色衣衫,头上戴的是她亲手雕刻的桃花簪。
因为这个场景,她在梦里不知做了多少回了。
尽管石床上那具尸体穿着的衣衫经过岁月中无数次的落尘,已经灰蒙蒙一片了,但壬湮还是一眼就认出了。
当年大战后未找到他的尸体,只得用他以前的衣物做了衣冠冢,不成想,大哥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可能还遭遇过非人的折磨!
她壬湮强忍着心中的愤怒,以及想要将眼前这个女人撕成碎片的冲动,在她一声声的催促中,割开了手腕,鲜血顺着五指吧嗒吧嗒落入了池子中。
然而,池子中的水只是静静将滑落的鲜血晕散开,半晌仍然毫无反应。
“不可能,怎么会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呢!上一次可不是这样的!”“殷莳安”发疯般地抓过壬湮的手腕,用力地挤压着,企图挤压出更多的鲜血。
“上次?你已经试过一次了吗?”壬湮借机问道。
“对对对,我试过一次了,那次他的血刚刚滴入池子里就已经有了很大的反应。可惜,可惜复活的过程太漫长了,这个挨千刀的竟然没有坚持下来,该死!该死!”此时的“殷莳安”面色狰狞,哪儿还有一点儿神女的样子。
她不断用手指向石床上的尸体,壬湮此时已经确定了,那就是甲纥!
壬湮只觉得讽刺可笑又愤怒,明明是用甲纥的鲜血在复活她想要复活的人,活不长久,坚持不到人复活,却还要遭受她的谩骂,诅咒!
凭什么?!这个女人才应该是受活剐之痛的!
“呵,想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不是真正的‘壬湮’,更不是秦清的孩子,哈哈哈哈哈哈,我的血怎么可能会有用呢?哈哈哈哈哈!”壬湮看着她脸色一点点僵硬难看,无边的快意袭上心头。
“你胡说!你怎么可能不是!”如今她已经不想相信壬湮说的每一句话了,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还不断拽扯着壬湮的胳膊。
壬湮使劲儿将自己的胳膊拽了回来,并且残忍地告诉她:“不仅我不是,就连赤癸也不是,他早就被我偷偷换掉了。赤癸死了,甲纥死了,壬湮也死了,哈哈哈哈哈,这世界上再也没有秦清的亲生孩子了。你,永远也复活不了他了!哈哈哈哈哈!”
“不,不可能!你在骗我!你一定是在骗我!”
“殷莳安”自然是拒绝相信的,她花费了这么长时间,做了这么多,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诉她其中最关键的一步永远也无法成功了,她当然不能接受。
“眼前发生的,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壬湮的话就像是残酷的利刃,扎进她的心中,也扎醒了她。
“你骗我?说想救阿清的话都是在骗我?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对不对?”“殷莳安”终于反应了过来,眼前的女人脸上完全没有自己被抓,即将被放干血的慌张。
“是啊,我是在骗你,从被你用粉末迷晕的那一刻起,都是在骗你,我就想看看,你到底在耍什么把戏。”壬湮突然换上了厌恶的表情,“没想到,神族居然会有你这种恶心的家伙!”
“你,不是全神吧?哦,让我仔细看看,只是一个可怜又可悲的半神啊!哈哈哈哈!”壬湮在讽刺人这一方面,自然能做到刀刀入心!
她的话戳到了“殷莳安”的痛处,她瞬间起身从池子旁移到壬湮的身旁,想掐住这个出言冒犯自己的女人,堵上她的嘴。
但壬湮怎会让她轻易得逞,这一刻,正是发泄心中仇怨最好的时机。
壬湮侧身躲过她的手,到手用掌背拍到了她的侧脸上,力气大到她的脸上很快就浮现了红痕。被猛然打了一巴掌的“殷莳安”,眼睛猩红地看向壬湮,再次出手,攻势越来越快。
但壬湮如今已是极魔之身,岂能让一个小小半神占了上风去,很快,局势便变成了壬湮压着她打的局面。
里面的声音惊扰到了门口守着的侍卫,急迫的敲门声传来。
“殷小姐,里面怎么了?需要帮忙吗?”侍卫明显已经察觉到了异常。
“无事,我还是能搞得定她的。”这话当然不是“殷莳安”说的,此时的她正被壬湮摁在地上,用手捂着嘴巴,话是壬湮模仿着她的声音说的。
门外的侍卫看来对这位殷小姐也不够熟悉,只是听到了回应,便又杵在了门口,真的没有进来。
其实,壬湮蛮可以将侍卫一道杀了,但她不知道这个地方究竟还有没有其他人,到底是怎样的构局,各种情况都不清楚。万一附近就有神使,把他们招来,可就麻烦了。
“我问你,甲纥是怎么死的?”此时“殷莳安”眼中的壬湮表情狰狞,仿佛下一刻就会将她剥皮吞吃了。
“甲纥?你说他?”被松开嘴的“殷莳安”还没有意识到壬湮的怒气已经达到了最高峰,甚至笑出了声,“哈哈哈,他可真不经打,我就用了六成功力他就败了,还妄想成为新任魔尊?哈哈哈哈,我把他抓回来,就放在那张石床上,然后隔开他的手腕,鲜血一点点留到池子里。可惜,就差两天!我就可以复活阿清了,没用的东……咳咳咳……”
“殷莳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壬湮重重的一巴掌打断了。
看着身下的女人,壬湮眼中的恨意再也不加掩饰。她没有动用任何法力,就这样一巴掌接着一巴掌扇在女人的脸上,很快,她的脸便肿得不成了样子。
可这样,又怎么能够解气呢?!
“怪只怪你找上门的时间太不是时候了,若是早一点我都不能这般痛快地折磨你!”而恰恰此时的壬湮已经回复了梦魇之力,连老天都在眷顾她,让她知道甲纥死亡的真相。
壬湮凝聚起梦魇火焰,一寸寸融入她的身体内,残忍地说道:“这缕火焰将烧进你的灵魂里,不要妄想摆脱这具身体就以为能摆脱得了它,它将一寸寸地灼烧着你的灵魂,直至你魂飞魄散!”
“不,啊!我不会放过你的!好疼啊!”痛苦的声音从“殷莳安”的嘴中发出,紧接着身体便痛苦地缩成一团。
“怎么样?不管你以前的噩梦是什么,这东西以后就将成为你最大的噩梦,你不是喜欢给人放血吗?那你就尝尝更痛苦的滋味吧!”那种追随这魂魄,无法解脱的痛苦!
“来人,来人!”“殷莳安”虚弱的声音终于让门外的侍卫起了疑心,破门而入。
壬湮见此,也未多做逗留,从“殷莳安”的手中抽出发簪,捏了术法带着甲纥的尸体离开了这里。
“阿湮,你终于回来了!”才进帝宫,赤癸就等在大厅,看样子也是刚从外面回来。
壬湮将甲纥的尸体轻柔地放在地上,吩咐好人去准备新的陵墓。
“这是?”赤癸疑惑,这具尸体应该是死了许久,干瘪得不成样子。
“这是大哥甲纥的尸体。”壬湮温柔地将他凌乱的发丝整理好,并且将那支桃花簪插入发间,整理好那落满了灰尘的衣袍。
大哥以前最注重礼仪穿着,这般不体面地离开,是他最不想的。
他,本应该是死在战场上,刀剑下的。
“我虽然没见过他,但一直听闻十魔子之首的甲纥,为人亲和,是个谦谦君子,并不像……鬼域中人。”赤癸来到鬼域之时,甲纥已经死了,他所知道的,都是从别人嘴中了解的,而且大部分都是从壬湮的口中听到的。
赤癸记得,有次壬湮喝了许多酒,跑到他这里来倾诉,与其说是倾诉,倒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说她想大哥,说她在鬼域很孤独,没有一个懂她的人。
从此之后,他才决定就要成为甲纥那样的人,于是他开始打听,模仿,希望有一日也可以成为那个懂她的人。
但,还未来得及变成那样的人,就传来了壬湮战败身死的消息。
“我还没有跟你说过我的身世吧。”壬湮挥退下人,随意找了个甲纥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就像以前每回去赤癸那儿倾诉一样。
她知道赤癸被自己软禁,有些话对他说,他也无处可说。
“我本是梦魇兽的右瞳,几万年都不曾感受过人们所说的情感,是大哥,他让我感受到了温暖,真正被关心的感觉。”所以,她才贪恋这抹温暖,想要依恋留住这抹温暖。
赤癸没有说话,他知道壬湮现在虽然是在同他说话,但其实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我就是恨,恨她对大哥的折磨,更恨我明明可以自己保护大哥,却成了将他推向死亡的那双手。”壬湮再次掩面痛哭,将心中的情绪毫无顾忌地发泄出来。
赤癸见此,蹲下身将她轻轻环在怀中。他虽然不知道他们究竟经历了什么,但他听说过这样的传闻,当年甲纥无心魔尊之位,却不得不在各方势力的夹击裹挟下走向那个位子。
但志不在此的人,无论怎么做,都是会出现纰漏的,也是因为这样,甲纥没多久就战死了,连尸体都没找到。
只是没想到,那场战争中,还有别人的手笔,竟将他折磨成如此模样。
“阿湮,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即使不是你,他又会做出什么选择呢?”赤癸的话进了壬湮的心中。
她突然想起临别时甲纥将她带到虹洞,就已经做好了为她留下后路,自己去面对的打算。
自己的话只是坚定了甲纥的决定,原来他从没有想过逃离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