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小小被谢小满的声音惊动，忙从条凳上下来去看。
也不知是在做什么梦，竟出了一身冷汗……
殷小小抻着衣袖去给他擦汗，但他像是被什么魇住了，挣扎得厉害。
无奈之下，殷小小只能试着将他推醒。
“小满？”
“小满！”
接连唤了两声，谢小满陡然睁开了眼。他短圆的眸子上蒙了一层薄雾，显得无神又茫然。
殷小小掏出聚神丹给他塞了一颗，他的视线才慢慢聚了焦，目光将要对上殷小小时，他立马别开了头。
殷小小只当是丹药化水给他呛着了，连忙扶他坐起来。
“做噩梦了？好点了吗？”殷小小低声关切道。
谢小满垂着眼，不敢看她的脸，低着头闷声闷气地答：“没事。”
好了就行，殷小小往窗外探了一眼，日落青山，快要到饭点了，便又问道：“能下床不？能我们就一起吃饭去。”
“嗯。”谢小满低低应了一声，掀开被子下床穿鞋。
看他不太精神，殷小小也没多问那天的事，打算先带他去吃饭。
二人才刚踏出门去，就被一边路过的婶子通知今晚大家都去祠堂门口吃饭。
看来是大热闹了，殷小小心里起了兴致，她还没见过他国的风俗活动呢。
两人往祠堂方向看去，门口的广场上正有人往两侧摆着桌子和条凳，中间空着一条道，正有八人抬着兽形巨石往祠堂里送。
其中一人腰间葫芦甩动，身形十分眼熟，正是燕平生。
殷小小找了个位置让谢小满坐着，撸起袖子就上去帮忙。
她刚一上手，其余人就觉得手中的石头份量轻了些。汉子们惊讶后又是一番夸赞，殷小小还没什么回应，燕平生就已经与有荣焉地笑着点头了。
“没错，是我小师妹，那叫一个天生神力！”
兽石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入手阴凉湿润，靠近了有一股说不上来的腥味。
众人将兽石抬入祠堂，放在了岳家太公像的背后。通过众人的谈话，殷小小得知这就是岳青山请回来的那座镇兽石像。
将要出去时，殷小小看到到一位老者正指挥着年轻汉子摆放牌位。牌位想来是被水冲散拿出去晒过，显得较为陈旧，因此那极新的三个牌位就显得十分惹眼。
殷小小本是扫一眼，却顿住了脚步，这三个牌位中竟有两个是女子的牌位。
不是她大惊小怪，实在是在这个仍旧父系为主的世界里，女子死后的牌位是不可能上祠堂的。
而且这正好是三个新排位，很难不联想到血池的三具尸体啊……
殷小小连忙追上前头的燕平生，她低声问道：“燕师兄，漆河现在怎么样了？”
她知道这些日子都是燕平生在带着人探查漆河，打捞物品。
燕平生甩了甩胳膊，随意答道：“变回原来模样了，下去上来现在倒是容易得很。”
“那这件事就这么完了？”
燕平生脚步一顿，低下头看她，玩笑道：“怎么，你也想这河里出来个秘境法宝不成？”
他只当她少年心气，说完自己也点头感叹道：“我也想呢，就是没有啊。”
殷小小忍不住思索，总觉得有些不对，但她也说不上来到底是哪一环不对劲。
燕平生看她小脸紧绷，忍不住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打趣道：“一个小孩整天皱着眉做什么，不如想想待会多吃几碗饭。”
殷小小被打断了思路，控诉看他，忍不住给了他一拳。
燕平生故意发出一声痛呼，而后便要殷小小扶着他才肯继续走。
殷小小懒得和他幼稚地打闹，转身找谢小满去了。
徒留原地燕平生无奈地摇头，他这师妹啊，人挺小，操心的事倒是不少。
想到这，他取下腰间葫芦，慢悠悠地喝了一口，也不知道这些日子在向他传递信息的是谁呢……
月亮初上，村里劳作的人都放下活计朝祠堂聚了过来。
岳村祠堂门口升起了一架篝火，木柴烧得噼里啪啦作响，火光在众人脸上跳跃，连影子都染成了暖色调。
村民们在面具老者的带领下迈着独特的舞步，一个一个地围着篝火绕圈。
留下帮忙的十一天和杂院弟子全都安置在左侧座位，等到驱邪仪式结束，妇人们这才端着饭菜上来了。
男人们一个个去祠堂磕了个头才算作罢，殷小小注意到，这其中没有岳青山的身影。
作为此次水患中的大功臣，他不可能没有资格进去跪拜，除非，是他不愿……
饭菜一大碗一大碗地端上来了，农家饭菜主打的就是扎实，村子里养的牲畜唯恐疫病全部处理掉了，这是男人们特意去镇上拉回来的肉食。
殷小小看似埋头吃饭，实则一双眼睛偷摸往岳青山方向看。
带着面具的老人正与他讲话话，脸上是恭维讨好的笑，岳青山只是淡淡地笑着也不开口。
不知道老人说到了什么，岳青山脸色一冷，笑容顿失。
“看什么呢，眼睛都要斜上天了。”
一只胳膊横插过来，恰好挡住殷小小的视线。她只来得及看到岳青山冷着脸离开座位。
殷小小扒拉下眼前的胳膊，正好看见岳青山走进祠堂的背影。
“认真吃饭啊师妹，不然你长不高的。”手臂的主人仍在叭叭地开口。
殷小小收回视线，这才有空白了燕平生一眼。
燕平生得了回应，笑兮兮地又去逗弄一边的谢小满。
可谢小满今日也兴致不高不搭理人，两边都得不到乐趣，燕平生这才自顾摆了摆头，夹了一筷青菜。
因心里挂着事，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殷小小只随意扒拉几口米饭就放下了筷子。
她环顾四周，众人吃得正香，这些日子出的力气多，男人们大块的肥肉往嘴里塞。十一天的弟子们倒是走了好些人。
反正有人带头走，殷小小看谢小满放下筷子，也带着他溜了。
由于不知青砖瓦房的主人怎么安排住处，殷小小本打算继续在条凳子上对付一晚。没想到回去的路上正好碰上了来收拾房间的婶娘。
既然盖了三间屋子，想来家中人口不会少。如果再占一间，那主人家岂不是挤在一间屋里？
这样想着，殷小小就要拒绝占用一间房。
乡间妇人手脚极快，干活也利索，殷小小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床铺已经收拾好了。
婶娘大方一笑：“姑娘当自己家随便住即可，青山说过姑娘帮他不少，自是要让你住得舒心。”
“这里是岳师兄的家？”殷小小问道。
闻言，婶娘脸上笑容变得有些不自然了，她随口应付了一声“不是”，转而拍平了床铺，转开话题说道：
“姑娘还要些什么不？”
殷小小摇了摇头，她便快步走了出去。
看她仓促的背影，殷小小内心叹气，这都是些什么事，干嘛破绽非要都叫我知道，还如让我当个睁眼瞎呢。
殷小小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这间明显比谢小满那间宽敞，两扇窗户也修得更为宽大，月光洒下，屋内能从窗户上看到摇晃的树影。
殷小小心事重重地躺下，没多久，屋外传来了雨声。
刚开始雨声还小，像是雪籽随意洒落在瓦片上的声音，听着还挺助眠的。但片刻，雨势突转，石子一般砸在地上，七零八碎的响声听得人心情更加烦躁。
殷小小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突然，她听到窗户被什么东西叩动的声音。
是雨吗？
殷小小坐了起来，转身望去，窗户上映出一个高大的人影。
雨声重重，她心如擂鼓。
殷小小紧盯着窗外人影，手下无声握紧了铁木剑。
人影看到她已醒来，抬手向右指，那是门口的方向。
感觉这人不像是有恶意，捏住铁木剑的手指节发白，殷小小紧声问道：“你是谁？”
人影不作回答，又指了指右方，这次动作幅度更大，看起来颇为急切。
“你不说是什么事，我怎么信你？”
人影这次直接消失了。
殷小小面色微沉，她突然想到，右侧不仅是门口，还是谢小满所住的房间。
没有过多纠结，殷小小还是选择提剑出了门。
她快步冲了出去，雨势掩盖了那人离去的步伐，也盖住了正朝这边跑来的脚步声。
一道惊雷突然将天穹照亮了片刻。
殷小小奔走的脚步一停，不远处的，一个矮小瘦弱的人影朝这里走来。
这一眼没来得及看清，殷小小凭着印象喊了一声：
“小满？”
来人低着头，双脚踩于泥泞之中，衣服淋湿紧贴身体，本就瘦小的身形更显孱弱。
听见熟悉的声音，谢小满停住了脚步。
他抬起头，露出一张惨白的脸。
震耳欲聋的炸雷这时才响在天际。
“姐姐……”
隔着雨幕，他轻巧暗哑的声音还是传进了殷小小耳朵里。
“我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