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吟欢没有将先前派过去的暗卫给召回来,便也对秦行敛其他的事情半点不知,只能自己去摸索。
好在她与白榆溪对这湖心小岛熟悉得很,顺着记忆换了个方向绕过去,总算是在一处小土丘远远瞧见了秦恣。
秦太傅对面站着的是先前台上的那位女子。
女子的衣摆多多少少被火燎了些,看着十分狼狈,对上秦恣的时候却是笑着的,不似寻常爱慕,倒像是故人久别重逢。
只可惜隔得太远,听不到他们之间的交谈,楚吟欢蹙着眉,指甲都快嵌进肉里,好一会儿才察觉到疼,稍稍松开了手。
“秦太傅……怎么会认识外邦的人?”白榆溪在她身旁小声开口,语气也有些凝重。
“不知,”楚吟欢摇头,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地,“秦行敛,真是好大一个惊喜。”
如果秦恣与她皇兄今日所做的事情无关,那女子身份再特殊些的话,被人瞧见了安上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都不过分。
前朝的事情楚吟欢多少了解一些,看着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涌动,就连楚振这样稳坐储君之位的皇子都有人死盯着去挑错处,更别说秦恣这样身居高位却出身贫寒的臣子。
帝王是他唯一的靠山,但若这样的罪名被安上去,即使她父皇仍旧信任秦恣,也极其可能因此贬了他的官,甚至于外派出京。
这绝对不是楚吟欢想要瞧见的。
“你准备如何?”
白榆溪在一旁问她。
楚吟欢的脸色变了好几变,这才低声道:“能怎么办?在这瞧着——他们两个能到这来,应当不会再让旁人遇见,秦恣还没糊涂到那个程度。我还能舍了名声去给他争风吃醋演一场不成?”
“不让旁人遇见,我们两个不算吗?”白榆溪恨铁不成钢地盯她一眼,跟着压低了声音,“若再有旁的什么人,拦都拦不住。”
“那就让他自生自灭去,”楚吟欢情绪几分烦闷,冷眼瞧着下面,“他自己不要命,我能如何?”
白榆溪听着她这话,摇头感叹一声:“真是无情啊,公主殿下。”
楚吟欢没有接她的话,片刻后,忽然道:“其实未尝不可。”
白榆溪一愣,楚吟欢头也没转,静静注视着下方,继续道:“若是此事真的被有心人给利用了,到父皇面前去弹劾他,只要秦恣成为我的驸马,就不会被多余为难。”
一来楚吟欢的身份足够尊贵,朝上打得不可开交也没几个敢去嚼她口舌,二来身为驸马,她父皇说什么也不可能再将秦恣给贬出京,顶多降个一官半职或是干脆在府上禁几日的足。
“甚至我还能借机出宫开府,一石二鸟。”楚吟欢越想越有些兴奋,甚至已经开始期待着秦恣出什么事有求于她。
“你真是,”白榆溪听她说完,失笑,“算我低估你了。”
楚吟欢轻笑一声,站得有些累了便蹲下身,单手支着头,忍不住叹气:“我倒真是想要出宫开府。”
她如今及笄,已经完全足够谈婚论嫁,偏偏她父皇一直都将她给圈在宫里,虽说不限制她的自由,但却不容许她自己宿在宫外。
也不知究竟是为了等着什么。
又或许说,她隐约有几分预感。
身为一朝公主,她的婚姻无疑是她对王朝最大的价值,不是远嫁和亲,就是牵制臣子。只不过在如今这般王朝昌盛的情况下,她父皇不会太过为难她,还是会最大限度地遵循她的意愿。
但是在她真正寻到夫婿之前,她父皇很难放她出宫。
白榆溪也明白她的无可奈何,跟着蹲到她身旁,搭上她的手,却说不出什么安慰她的话来,只能跟着叹气。
秦恣这时候已经跟那女子交谈完,附近没什么人来,楚吟欢派出去的暗卫也没传消息出来,总算是松口气:“走吧,回去寻皇兄他们去,那边应当也忙过了。”
白榆溪颔首,两人往回去,楚吟欢再回头瞧一眼,那女子已经不见踪影,只剩下一身鸥蓝的秦恣还站在原地,像是九天垂落下来的一大片月光。
楚吟欢无端从他背影里瞧出几分孤寂来,却没机会细瞧,被白榆溪给拉走。
楚振一行人已经候在渡口。
“做什么去了,用这么久?”楚衡最先开口问她。
“自然是去寻了太傅。”楚吟欢张口便道。
“方才我们过来的时候便瞧见了秦太傅,你倒好,来得比他晚上许多。”楚衡也不知是信了没信,意味深长地道。
楚吟欢听到这话一愣:“怎么会——他分明走得比我要晚些。”
她们两个离开的时候秦恣可还站在那呢,回来的时候又没有抄什么近路,怎得人就先行一步了?
“倒也怪不得你,方才瞧见他神色匆匆,不知是遇上什么急事,我们几人也未曾上前去问。”楚衡补上一句。
楚吟欢眉头蹙得更紧。
身后的船已经靠岸,楚振这个时候插话:“此处人多眼杂,到船上去说。”
楚吟欢点头,心中一边思索着一边跟着他们几个上船,随后便听着楚振问:“太傅行色匆匆之事,你知晓多少?”
楚吟欢沉吟一番,摇头,也没跟他们细说与白榆溪所见,含糊道:“或许是突然想到些什么吧,方才瞧他还好好的。”
她的两位皇兄从来对她信任至极,听到这话过后也没有多问,楚振单独喊了楚衡到另一侧去,楚吟欢朝他们瞥了眼,碍于蔺苡芸在此,没有多谈今夜的事情,还是叹声:“也不知晓太傅他瞧见我那巧果会是如何反应。”
毕竟公主殿下平日十指不沾阳春水,这第一次做,哪怕有人在旁照看着,也难做得精巧,味道还勉强过得去,那果子模样却难说,楚吟欢做了一下午,也是艰难地从其中寻出来的几个尚且瞧得过去的。
“明日早课不就知晓了?”白榆溪接话,顿了顿,又道,“说起来,秦太傅给你布置了什么功课,还要一早来查你?”
“算不得功课,不过是我为了来寻你们,与他讨价还价得来的,”楚吟欢唉声叹气,有意地在两人面前卖可怜,“今夜怕不是要将手给抄断了。”
“不若你待会儿同太子殿下说一声,让他到太傅那边去求求情?”白榆溪开始给人出主意。
楚吟欢抬眼瞧向蔺苡芸,这从来循规矩的大家闺秀也只稍稍蹙了下眉,很快便舒展开,瞧不出什么反对的意思。
这属实让她有些意外。
但楚吟欢还是摇了摇头:“不必,这是我与他之间的事,若太子皇兄去给我求情,倒显得是我两个同流合污了。”
“何况,”楚吟欢想了想,“即使我没能抄完,秦恣也不能对我如何。”
“倒也是,”白榆溪点头,又笑,“只是那时候估计你那乖巧样子也就骗不得他了。”
“本身便所剩无几,”楚吟欢并未放在心上,“他秦行敛与我也是半斤八两,到最后究竟是谁瞒得更多,尚且难说。”
*
楚振跟楚衡聊了一路,她们三人也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大多时候是楚吟欢在与白榆溪交谈,蔺苡芸话少些,只偶尔接上几句。
不过毕竟是准太子妃,蔺苡芸说出来的话都极有分量,楚吟欢还知晓了今夜不少的事情。
这局中似乎还有她父皇的推动。
当真是决胜千里之外。
楚吟欢听了几嘴,只当个消遣过了,没多放在心上,回到宫中也是倦得早早地沐浴歇下,完全将先前答应秦恣的事情给抛到了脑后去。
这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楚吟欢混混沌沌地爬起来,撩开床幔的时候,还被打进来的日光晃了下眼。
她怔怔瞧着,有听见动静的宫侍去给她准备衣裳,贴身侍候的宫女春云走过来,道:“殿下终于醒了,太子殿下辰时遣人来寻,让您醒后到东宫去。”
“辰时?”楚吟欢听着这话一懵,“那眼下是什么时候?”
“殿下,眼下已经快到午时了。”
午时。
楚吟欢想起她答应秦恣的事情,眼前一黑:“今早怎么没人唤我?”
“殿下安心,太傅今早也遣人来送过消息,说是身体抱恙,今早免了早课,奴婢便未曾来唤您。”春云见她这般,连忙解释道。
“抱恙,昨夜还好好的,他今日突然抱什么恙。”楚吟欢喃喃,半点也不相信秦恣这托词。
定然是被什么事给困住了,而且极有可能与昨夜之事有关。
楚吟欢动了去一探究竟的心思,想到那些一字未动的“功课”,顿时又萎蔫了。
起身更衣净面,宫侍已经为她备好了午膳,楚吟欢一边用膳一边思索秦恣的事情,从昨夜一点点捋到今早,好一会儿才从犄角旮旯里扒出来春云同她说的那一句话:“皇兄寻我去东宫,是为何事?”
楚振知道他这妹妹的脾气,每次有什么正事要寻她,都会将大致的情况给说明白。
只这一次,春云摇了摇头:“太子殿下只说了让您到东宫去,并未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