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恩情。她要的也不是那劳什子的感激。
楚吟欢皮笑肉不笑地应下,已经跟人到了书房,她昨夜送的那些巧果正放在桌案上,她道:“若太傅喜欢,改日我到御膳房去,同御厨学些点心。”
“殿下金枝玉叶,不必如此费心。”秦恣开口,转而到了桌边,将东西给收拾好,搁到一旁。
“如何算是费心,”楚吟欢不咸不淡地开口,今日在东宫生出的种种烦闷一阵阵地重新涌上来,话语中也不自觉地带上了气,“早晚是要学的,日后嫁与人妇,不还是个洗手作羹汤的命。”
秦恣指间摆弄桌上物件的动作猝然顿住。
“陛下与太子对殿下均是疼宠,如何舍得让殿下受这般委屈?”秦恣温声,“何况殿下贵为公主,除非遇得良婿,终生不嫁也无人敢有异议,又何必忧心此事?”
“那太傅觉着,何为良婿?”
楚吟欢被秦恣几句话安抚下许多,耐着性子来试探他。
少女一双褐色眸子晶亮,眸底像是落了一潭清透的春水,瞧着便是一副被娇宠惯了不谙世事的模样。
就连对那婚姻大事的态度也都好像只顺着旁人片面之言有喜有怒,好奇又懵懂,或许也丝毫没有放到心上。
秦恣对上她的目光,藏在袖下的指尖捻了捻,方才中规中矩地道:“门当户对,举案齐眉。”
楚吟欢笑了。眼底骤起涟漪,少女抬手扶了扶鬓边的小钗,缓声问道:“那太傅觉着,自己算得良婿么?”
秦恣面上有一瞬的讶异,随后像是无奈地轻轻摇头:“臣出身贫寒,而今又无建树,若是论京中姻亲,单是门当户对一点便已不合适。”
“怎得算‘无建树’?”楚吟欢却并不认可他说的这话,,眉头轻蹙起来,“太傅未及冠时便做了状元,而今的太子太傅也担了七年有余,他日皇兄登基,以太傅之能必然会名垂青史,如此太傅还要谦称一句‘无建树’,旁人又如何自处?”
秦恣听着她一本正经地给他分析一通,失笑:“是陛下厚爱。只是臣如今一心立业,尚未有成家的打算,也从未细想过此事。若来日臣寻得良缘,再与殿下细谈此事。”
“良缘啊……”楚吟欢若有所思,没有如他愿地将这个话题给避过去,而是笑吟吟地,不依不饶:“便不谈旁人,于太傅而言,何谓良缘?或是说,太傅喜欢怎样的女子?”
秦恣眼中无奈更甚,欲言又止许多次,犹犹豫豫地,最后还是拿楚吟欢这个偏要窥探师长私事的娇蛮学生没什么办法,轻叹:“情之所至,心向往之便是。那女子样貌如何家世如何,也要在瞧见之后再论。”
楚吟欢已经自顾自地拉来一张椅子坐在旁边,单手撑着下巴听他说话,听到最后眼中的嘲意差点没能藏住,急忙敛眸压下去,随后才道:“京城有不少女子对太傅都心有爱慕,不乏家世显赫之人,太傅便从未想过借东风入青云?”
“臣的东风是陛下,”秦恣笑意不减,眼中却是已经添上几分意味深长的警告,“此事殿下千万慎言。”
楚吟欢闷闷地应声,却也想不明白为何秦恣带着如此优势偏偏要去做她父皇的一个纯臣。如果与其他朝臣联系更多,或许来日她皇兄登基,秦恣还能凭着这些势力直接成为绝对的权臣,不至于像眼下这般一味依附于帝王。
“臣眼下还有一册书卷尚未厘清,殿下可还有旁的事?”楚吟欢顺着看过去,秦恣的指尖正点在一摞书上,其中还杂着几分一瞧便是他字迹的手稿。
那一摞书放得并不规整,全然不像秦恣惯常一丝不苟的风格,应当就是她方才进来的时候秦恣随手收拾的那些。
看样子在她来之前,“抱恙”的秦太傅正忙着。
楚吟欢摇了摇头:“太傅只管忙便是,若有旁的事,我定然会与太傅直言。”
秦恣闻言颔首,便不再去多管她,坐在桌案前将那一摞给重新拿出来摆好,磨了墨沉心做起事来。
楚吟欢坐在旁边瞧着他忙,出一会神之后便对那密密麻麻的字失去兴趣,眨了眨眼舒缓疲累之后便起身自行寻乐子去了。
秦恣的书房当中除了那些正儿八经的名家遗著之外,还有许多民间的话本子,只不过那些都崭新崭新的,怎么也不像是被人翻阅过,楚吟欢甚至自作多情地怀疑是不是秦太傅专门为了她准备的。
总之是有了可以消磨时间的东西,楚吟欢随手寻出一本来坐到旁边翻看。她寻到的恰好是个情情爱爱的话本,看着字里行间那些悲欢离合,便又不住地想起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来。
到最后是再瞧不下去了,楚吟欢轻叹一声合上书,蹑手蹑脚地蹭到秦恣身旁去。
后者分出些神来偏头瞧向她,目光带着问询:“殿下?”
“闲着无事,我想干脆在此将该抄的书给抄了,也好给太傅一个交代。”楚吟欢道。
秦恣这一次却没有应下来,手中握着笔不动:“殿下心不静,眼下抄书无益。”
“即使我眼下心静,等多抄写,也便烦了,”楚吟欢没想到秦恣会给她寻出这样一个荒谬的借口来,低声反驳,摊开手搁在那一动不动,“何况,等我回到宫中自己去抄,心如何也难静,太傅又何必如此苛责于我?”
“并非苛责,”秦恣否认,开口是似乎犹豫了些,“殿下心中既有忧虑之事,不若先散了心再谈其他。”
“这般明显?”楚吟欢讶异,直接便问出口。
秦恣颔首,认认真真地瞧着她:“殿下往日可绝不是这般模样。”
秦太傅模样偏于清冷,平日立在那里便像是皎月青竹,但若是这般定定地瞧着人,又添了几分痴情的错觉。
楚吟欢跟秦恣也是相处了不短的日子,两人却鲜少有这般对视的时候。楚吟欢先一步挪开眼,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
秦恣没有直接去问她所忧心之事,只是道:“殿下今日到臣府上来,也是因为此事么?”
“算是,”楚吟欢没什么好瞒他的,“心上烦忧难以消解,便不自觉地寻到太傅府上来了。”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在她说出这话来的时候,秦恣似乎笑了下,瞧上去十分愉悦。
只不过那抹愉悦散得很快,等楚吟欢定睛去瞧的时候,他还是那副关切样子,像一个合格的长辈。
“殿下若是实在烦闷,不若臣陪着殿下在府中走上一走。”秦恣终于抛出话。
楚吟欢眼前一亮,自然不会拒绝他的主动。
两人的关系特殊,楚吟欢到人府上来恐怕都有人觉着不合时宜,更别说明目张胆地到城中去。
能跟人在府中走上一走也已经超出了楚吟欢的预期,她原先觉着秦恣愿意放下手头的事陪她闲聊两句就已足够,哪里会指望人直接走出书房。
应声之后,楚吟欢便直接起身,生怕人反悔一般,瞧着人与她一同走出书房才放心。
秦恣虽说两袖清风,但帝王从来都没亏待过这位青年能臣,就连这座宅邸都是御赐的,后院极大,其中还有些亭台楼阁,桥下是直接从城中河流引过来的活水。
楚吟欢记着秦恣应当是北方的人,从那些有大漠孤烟的地方来,楚吟欢想象不出那等千里瞧不见几处水源的地方是何等模样,也不知道秦恣从那里到京城来,究竟用了多久才习惯。
楚吟欢先前听闻北地大多数男子都是膀大腰圆,粗犷得很,就像她前几年去凑那武举热闹的时候瞧见的来自北地的武状元。像秦恣这样的仙姿玉质,倒更像是楚吟欢印象里的京城人士。
那等黄沙漫天的地方能养出秦恣这等人,也的确是奇异。
“太傅故乡是怎样一番光景?”楚吟欢想到这,开口问他。
两人还从未去谈过有关秦恣的过去,他一怔,斟酌半晌也就只是说出一句:“与京城风土大不相同。”
“如此说来,太傅先前进京科举之时,岂不是遭了许多罪?”楚吟欢声音很轻,不自觉带上几分怜惜。
“倒也不至于此,”秦恣摇头,“届时准备科考,连京城繁华都无心去见,又如何会在意那些水土不服?”
“太傅故地……离柔然有多远?”楚吟欢忽然问。
她没记错的话,柔然也是在北地那一片地方。
“不远,”秦恣被她一句话问得愣了愣,似乎是出了会神,这才回答,“殿下怎得突然思及外邦?”
“无事,”楚吟欢下意识地否认,随后觉着这般太过生硬,又仰头看向他,笑道,“过段时日不是有外邦使臣商贾来京,我对此知之甚少,便想着问一问太傅,也免得闹了笑话。”
柔然在外邦当中不算一个多明显的地域,楚吟欢自己心虚,便欲盖弥彰地又补充道:“太傅对外邦之事知晓多少,不若同我说道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