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最后停在城郊的一处庄子,楚吟欢下了马车,转头往后面瞧,已经不见了楚振的踪影。
“他们没跟来?”白榆溪紧随着她下来,楚吟欢便偏头去问。
“太子殿下似乎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忙,”白榆溪随口解释一句,“不过二皇子倒是在这。”
“二皇兄?”楚吟欢一愣,又轻“嘶”一声,“他也在——你们今日是要做什么事,弄出这么大的阵仗来?”
“明日可是乞巧,今夜便有游湖的人,不搞个大些的阵仗怎么行?”白榆溪弯了下唇,一手怀抱着鸽子一手拉着她往庄子里去,“何况,过阵子不是还有外邦使臣要来?眼下那些商户都卯足了劲,到时候估计会热闹得很,眼下乞巧我们也能先瞧个大概。”
庄子里有不少人忙忙碌碌,楚吟欢被白榆溪带着走,很快便瞧见了她二皇兄楚衡的身影。
楚衡虽说在皇室这一辈中行二,其母却只是个意外与帝王一度春宵的宫婢,被人暗害致死的时候也才刚得了个嫔位。
不过楚衡聪明,不仅不争不抢,一副耽于享乐的模样,还有意亲近楚振和楚吟欢这唯二的中宫嫡子求得庇护。楚振自小作为储君,学的都是些治国驭下的帝王术,看不得楚衡这吊儿郎当的样子,与他关系平平,楚吟欢却是个好耍乐的,自然而然与楚衡亲密起来。
眼下才一见到人,楚吟欢便欢欢喜喜地喊他一声,蹦哒到他面前去。
楚衡时常在外,行踪不定,楚吟欢这段时间又一直跟秦恣在一起,两人已经许久未见。
“竟然舍得出来,”楚衡低头看着她笑,一双含情的眸子里满是调侃,“我还当你会为了秦行敛在书房当中待上一下午呢。”
“怎么会,”楚吟欢眉梢一挑,“一边是跟着他去读那些无趣的圣贤书,一边是跟皇兄逍遥,该怎么选,这不是明明白白么?”
楚衡不置可否,又是一声轻笑:“那明日呢,明日欢儿约上你秦太傅一起过这个乞巧,还是跟皇兄一起去寻乐子?”
“什么乐子?”楚吟欢一下子便来了兴致,“若是皇兄相邀,我自然是要应下的,秦太傅一到休沐时候只会一头栽进书房里做学问,我哪里请得出来他?”
楚吟欢说到这便忍不住发牢骚,轻撇了下嘴:“何况就算能将人喊得出来,我如今也没那个胆子。在宫中也罢,出了宫若是叫有心人瞧见,谏到父皇那里去,我再想瞧见秦恣怕是要费上不少功夫。”
“你几年前死缠烂打着父皇要让秦行敛来教你的时候,可没这么畏首畏尾,”楚衡带着她往屋内去,一边调侃,“怎得被秦太傅教了几年,还教得瞻前顾后起来了。”
“那时候我年纪尚小,顶多算是状元郎他容貌出众,一朝公主见之不忘;可眼下我已经及笄,秦恣他又算是我先生,再与他在人前拉扯,一来于太子皇兄不利,二来也容易落人一个师生不伦的口舌,”楚吟欢声音闷闷,“先前还觉着让他来做我的教书先生是个好决定,如今来看,倒是不如我二人毫无干系,我还能直接上请父皇指婚。”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楚衡安静听她念叨完,笑着摇摇头,“何况,你要让秦太傅来做你的驸马,其中几分真情几分假意,想来你自己最是清楚。”
楚吟欢眸子微动,忽然顿住脚步,转过头来认认真真地瞧着他,眼中笑意一层层叠上来:“我有时候觉着,二哥与我才是最像。”
楚衡似乎怔了下,旋即失笑,抬手似乎想去揉她头顶,在碰到那些金银珠钗的时候又止住,放下手来:“你这话若是让你太子皇兄听见,怕是要恼你了。”
楚吟欢嘻嘻笑着不应答。
屋内没有旁人,架子上搁置着几套衣裳,楚衡先她一步走上前去,拿下那一套晶红的襦裙,递给她:“试一试。前阵子恰巧得知一匹不错的缎料,我便寻了绣娘赶制出一套来,应当是合身的。”
“好好一个乞巧,皇兄不寻点东西送你心上人,倒是舍得给小妹备礼。”楚吟欢嘴上调侃,眸子却亮晶晶的,对这套襦裙满意得很。
“我哪有什么心上人?”楚衡睨她一眼,“身旁女眷也只你一人,这时候我自然要紧着你些。”
兄妹俩说着话,白榆溪也跟了过来,楚衡朝着门口瞧一眼,道:“先换衣裳,我在门外候着。”
楚衡走出去,白榆溪朝他行了个福礼之后便提裙走进来,待门阖上,便压不住脸上的笑,语气中满是羡慕:“二皇子真是用了心思,这衣裳衬你得很。我听闻太子那边也给你备了礼——哪像我家那恼人的兄长。”
“白大人多少也是有这份心的,你瞧瞧蔺姐姐家中,”楚吟欢一边在白榆溪的帮助下更衣,一边叹气,“好在有皇兄护着,不然蔺姐姐怕是不知道要被那群人怎样糟践。”
一提到这个话题,屋子里的气息都沉闷不少,白榆溪也不再说话,替她穿好衣裳,站远几步,眸中尽是惊艳。
“如何?”楚吟欢笑着问她。
“倾城色笑,压众风流,”白榆溪赞叹,“若非世人对皇族容颜知之甚少,这宁朝第一美人的名号定然要落在你头上。”
“这些虚名,也无甚用处,”楚吟欢轻轻摇头,“走吧,去给皇兄瞧瞧。”
推开门的时候,院中站着的却不止一个楚衡。楚振跟蔺苡芸不知什么时候处理完了事,也跟着到了这边来。楚吟欢一一唤过,又抬眼瞧向楚振:“榆溪方才同我说,皇兄也给我备了礼物?”
楚振被她这般直白的话打了个猝不及防,朝着正眼观鼻鼻观心的白榆溪那边瞧了眼,无奈笑笑:“你真是……孤命人给你打了支钗子,只眼下还没打磨好,等到夜里孤寻人给你送到宫中去。”
楚吟欢连声应好,瞧着这满院子的人,问:“我眼下可还不知晓你们将我喊来究竟是为了何事呢——要夜里去逍遥?”
“游湖,”身为太子的楚振先发了话,“今夜便有些不错的戏班子在湖心,趁时间还早,可先准备着些——吟欢不是还有其他事?”
楚吟欢颔首,转头瞧向蔺苡芸,露出个笑来:“有,还需要蔺姐姐相助着些,就是不知皇兄愿不愿意放人?”
楚振自然不会拦着,偏头看向蔺苡芸,后者应声,主动到楚吟欢身旁去。
两位男眷交代完事便转身离开,楚吟欢伸手挽上蔺苡芸的胳膊:“好姐姐,教我做个巧果,我想给皇兄送去。”
蔺苡芸应下,眉眼间笑意温温:“殿下只做给几位皇子殿下,不为太傅准备一份?”
“自然要准备的,”楚吟欢原先有意避开这话,眼下听她主动提起,便嬉笑着应声,“我跟榆溪还从未做过这些,便要麻烦蔺姐姐了。早些去吧,莫要耽搁时间让皇兄他们急了。”
这庄子里应有尽有,后厨这样的地方自然不会少,楚吟欢原先只当这巧果拿块面揉揉捏捏便是,谁知道其中还有不少学问,愣是折腾一下午,这才勉强有个样子。
并没有去用晚膳,楚吟欢先将两份巧果托白榆溪和蔺苡芸送给楚衡楚振之后,便要自己去秦府给秦恣送他的那一份。
庄子在城郊,离着秦府有不远的距离,楚吟欢担心赶不回来,便干脆跟几人约好直接到游船处接头,独自一人坐上马车往秦府去。
照秦恣往日的习惯,这个时候定然是在府上书房的。楚吟欢也没少在人休沐的时候来寻人,秦恣自然不会将她拒之门外,但将她迎进府中之后也没太看顾着,只是自顾自地在书房读书。
秦府当中,楚吟欢除了他的寝屋,余下地方在儿时基本都逛了个遍,之后逛无可逛了,便干脆留在书房里看他读读写写。
秦恣的东西她都可以随便碰触,像书房这样的机密地方也没防过她,楚吟欢曾经还玩笑说秦太傅要么是两袖清风坦坦荡荡,要么必然是府中有什么藏得紧的密室。
对此秦恣也就只是一笑置之,连让她寻寻看的话都不曾说过。
楚吟欢平日里跟其他人插科打诨惯了,乍一碰上这么个正经人物半点法子都没有,一边觉着有几分无趣,一边却又更起了将他的七情六欲给尽数扯出来的兴致。
喜怒哀惧,还有情。
秦恣脾气当真温和到有些虚假,楚吟欢娇气,一边跟他装着乖巧,一边也没少暗戳戳地去试探他的底线,探到的却好像是一处无底洞。
想到这楚吟欢便忍不住叹气。
马车穿过喧闹的街市,慢悠悠在秦府门口停下,楚吟欢越下去,门口的家丁认出她来,却没有转头去通报。
楚吟欢心中顿时一沉,果不其然,那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走上前来,朝她行礼:“殿下,家主今日才出了门去,尚未回府,您是入府中候着,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