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家不在,家丁也没那个胆子让楚吟欢在外面等着。
楚吟欢也没有多犹豫,沉吟片刻之后直接将装着巧果的食盒递到了家丁手中:“不必,将东西带给你们家主便是。”
家丁忙不迭地接过来,连声应下。楚吟欢心情烦闷地转身上马车往回去,时间尚早,游船停搁的地方还没什么人,楚吟欢没瞧见楚振他们的身影,思索一番,没有往庄子赶,让马车停在一处巷子中后就自行逛到了街上去。
天色已经暗下来,街市上的灯笼无序地亮起,暖光映在楚吟欢眼底,她随意寻了间铺子歇下,铺子主人给她递来一盘精巧的点心,楚吟欢抬眸瞧了眼,却并未多理会。
游船上会设宴,楚吟欢便没有在外用膳的想法。加上秦恣不在府上这事,楚吟欢眼下连胃口都没有多少。
“小姐在等人?”眼下街市上的人不算多,摊子也没什么生意,那摊主大概是瞧着楚吟欢一人在那里有几分奇怪,便主动搭上话。
楚吟欢神色恹恹,随口“嗯”一声。
“心上人?”
楚吟欢这才抬眼,瞥向他,刚要否认,目光却顿在摊主身后。
嘴边的话一下子转了个大弯,楚吟欢应下一句“是”,起身便朝那边去——秦太傅的龙章凤姿常人难比,哪怕是在夜里模糊的人群当中,楚吟欢也能一眼认出他来。
只是人潮涌动得很快,等楚吟欢到了近前去,早就瞧不见秦恣的身影。
宁朝京城当中有不少的河流,便有许多的桥。
楚吟欢一路追着那道人影追到桥上,四周望了一望,也没能再看见人,才浮起来的心又重重沉下去。
天色彻底暗下来,楚吟欢寻人无果,魂不守舍地往登船的地方去,远远便瞧见了楚振一行人。
白榆溪头一个瞧出她脸色不对,立刻皱起眉来,快步走到她身旁:“你方才不是去给秦恣送巧果去了,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楚吟欢抿唇,抬眼看着四周,轻缓地摇摇头:“到了船上再同你说。”
如今人多眼杂,不是个多说话的好时机。
京城当中从来不乏大族,几人平日里行事又低调,寻常人认得出他们是王公贵族,却并不清楚真实的身份,在这样的情况下去随意议论朝廷官员,确有不妥。
白榆溪颔首应下,陪着楚吟欢走到楚振面前去,届时她已经小心藏好情绪,楚振欲言又止,看着她平静的神色到底是没把话给问出来,只是道:“船已备好,走吧。”
楚振没有选那最华贵的花船,而是挑了个低调些的,但内里该有的东西半点也不少,楚吟欢一到船上就被那一桌子的吃食给吸引,看着模样,有不少都是宫中的御膳,
“到外面来设宴,皇兄却将御膳房给搬来了?”楚吟欢眉眼舒展开,方才的郁闷算是一扫而空,挑了下眉梢瞧向楚振。
“外面的餐食,怕你吃不惯。”楚振轻轻叹了声。
“皇兄这是说的什么话,”楚吟欢往前几步先到了桌旁,一边道,“我倒是还没有娇惯至此,何况我平日同榆溪出来的时候,吃的不都是外面的餐点?”
楚振弯了下唇,没再接话。
几人落座,桌上大部分的菜样都是楚吟欢所熟悉的,爱吃的自然也不在少数,只是心中到底是有个结在,一边用膳,一边也不自觉地想到秦恣。
皇室一直都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也多亏如此,才没有什么人来问楚吟欢的心事,但显然一旁的白榆溪已经有些坐不住,几度瞧着她欲言又止。
楚吟欢偶尔瞥过一眼,撞见她这副模样,顿时哭笑不得地搁下筷子。
跟其他几人打声招呼,楚吟欢起身,朝着白榆溪示意一下,两人齐齐到了船舱外去。
远处能瞧见数盏天灯明亮,这阵子他们也没有滞留在原地,而是一直在往湖心去,已经能瞧见那里的花团锦簇。
“我方才,似乎是瞧见秦恣了,”楚吟欢也不用白榆溪开口问,主动道,“只不过等我追上去的时候,并没有寻到人。”
“所以你方才给你们家秦太傅送巧果的时候,他不在府上?”白榆溪从她这两句话中敏锐察觉出来这信息。
楚吟欢颔首:“我才到门口,秦府的家丁便同我说秦恣从宫中回来,转而又到了外面去。我想着在船边摊子等你们一等,就有了之后的事。”
“秦行敛那样的人物,在这个时候出府?”楚吟欢时常跟白榆溪倾诉,她对秦恣的事情便也了解许多,听到楚吟欢这般说,也跟着惊讶,“他出府能做什么……私会什么心上人?”
“不该,”楚吟欢摇头否认,“我几乎每日都同他在一起,在京城里他都认识哪些人,关系又如何,我清清楚楚。”
秦恣当真能称得上两袖清风,甚至鲜少去与其他官员接触,早些在东宫教导楚振,顺带上她,之后楚振基本能独当一面,便专门入宫来看着她。平日休沐也是,整日整日地在府中待着,楚吟欢几乎瞧不见他走出书房。
一个人可以伪装一年、两年,但已经有七八个春秋过去,再论伪装,就只能说他心机够深。
只是无论如何,今夜秦恣这一次出府都显得分外古怪。
楚吟欢忍不住叹气。
“他总不能一直都不回府,”白榆溪出言安慰,“等到待会儿回宫路上,若时间尚早,你不如拿着那巧果的理由再去探一探他。”
“能探出来几分?”楚吟欢撇了撇嘴,对此并不抱希望,“不过也无妨,我只要他对我有情,余下那些跟前朝有关的事情,交给皇兄跟父皇他们操心就是了。”
白榆溪听她这话,便忍不住笑:“也是,你好生逍遥,做你的嫡公主就足够了。这整个宁朝,应当也没什么人胆子那么大,敢背了你的意。”
“你这话传出去,怕是要有百姓骂我嚣张跋扈了。”楚吟欢侧过脸瞧她,忍不住笑。
“此地又没有旁人,”白榆溪抿了下唇,往前看去,“——快到了。”
湖心小岛,在这里他们已经能听见岸上丝竹管弦的声音。
整个小岛被或真或假的野花簇拥着,只留下一条路来供人下船行走。身后传来楚衡的呼唤声,两人不再闲谈,转身跟着他们几个走了下去。
才一到岛上,楚振便又要走。
原先帝王在京中的时候,楚振身为太子就没得过多少闲暇,眼下监国,便更是忙碌。
楚吟欢今日在御花园中瞧见楚振的时候还以为他当真有那闲暇跟她一同玩上一阵子,谁知道这短短几个时辰人不知道离开多少次。
这一次更是连蔺苡芸都留下了,楚吟欢心中有憾,但是没有多说,目送着楚振离开之后,跟着其他几人一起落了座。
楚振来之前就已经打点好,有侍候的人瞧见他们几个,也不知道是认出来了谁,直接将他们给迎到了雅间。
这湖心岛是专门为那些戏班或者花魁们表演准备的,除了台子,还专门搭起来一处楼阁,楼上便是京城中王公贵族们预定好的雅间,在窗前能一览湖心全景。
楚吟欢分外喜欢靠在栏杆上,才一到雅间便率先抢了位置,支着胳膊往下瞧。
他们来得早,戏台子还没有完全拾掇好,有许多小厮忙忙碌碌,也有零星几个身着华服的世家子走进来,然后被人领到位置去。
倒是没有几个直上雅间来的。
楚吟欢无聊起来,身后的桌上已经有人布好点心,她刚要转头去拿几块来,忽然听见下面的人含着笑意的声音:“秦太傅。”
楚吟欢脚步立时顿在原地,才转过去的头有些僵硬地转回来,她垂眼看下去,正瞧见一身鸥蓝锦袍的秦恣。
楚吟欢站在高处,秦恣又正在她下方,她瞧不见人神色,只见他在对方问候之后点点头,又被小厮领着往楼上雅间来。
绕过台阶的时候,他似乎抬眼朝她这边看了眼。
楚吟欢心如擂鼓,不知怎么的,在他看过来的时候,下意识往后面躲了一躲。
秦恣究竟有没有瞧见她,她并不知晓,甚至都不敢再探过去多看一眼。
还是楚衡注意到她这边的动静,走过来轻拍了下她肩膀,问:“出什么事了?”
楚吟欢被这一拍给吓回神,目光落在楚衡脸上的时候,才渐渐冷静下来:“没事——我只是瞧见了太傅。”
“秦行敛?”楚衡讶异,“他怎么会到此地来?”
这湖心岛就是个暴露在外的烟花之地,这在京城人尽皆知。稍微风雅些,也就是王公贵族都喜欢到此地来瞧戏班的表演,若往风尘了去,各楼各馆当中的花魁也会在此地出面,便免不了交易。
秦行敛再两耳不闻窗外事,也不可能不知晓此地究竟是个什么地方。忽然跑到这里来,着实是让人觉着古怪。
楚衡沉吟一番,问她:“秦太傅一个人来的?”
楚吟欢回想着方才楼下的一幕,面色沉重地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