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牧崖也越打越窝火,什么术法精湛,什么三界无敌,躲最有本事是不?而最让他生气的是,打了这许久,落魂居然都未出鞘过!这是对他最大的羞辱。
牧崖恼羞成怒,深吸几口气,用力一甩,霸将就脱离了他的手,旋转着朝隅朔飞去。
千斤重戟也能这样玩?隅朔愕然,可躲避的动作没有停止。
那霸将像是长了眼睛,隅朔往左它就往左,隅朔往右它就往右。就在一拉一扯的过程中,牧崖握紧拳头一个疾步就朝他攻来。
隅朔像是早就算出他的动作,五指大张呈掌式,提气运功,毫不畏惧迎向牧崖——
一阵碎石声传来,一片尘嚣中,牧崖整个人陷入山壁。他嘴角有血,脸色苍白,不知道有没有受伤,他整个人像是愣住了,一动不动。
反观隅朔,他依旧站在原地,面色潮红,额间有汗,不停起伏的胸膛仿佛在告诉别人,他现在有多累。
不知过了多久。牧崖上前一步,从山壁中走出来,他抚着胸口,不住地咳嗽。隅朔见状,也不管之前打得多激烈,上前几步就给他号起了脉。
果然!在与魔族对战中,减少浊气适当增加清气,真的可以减少乱灵带来的伤害。
“你——是在可怜我?”牧崖眯起眼睛问道。
隅朔一惊,眨眨眼,连忙说道:“我只是想看你伤得重不重。”
牧崖抽回手,一把将隅朔推得老远。“滚开,本将军的伤不用你看。”
隅朔踉跄几步才稳住了身形,他也没生气,反而抬头对牧崖笑了一下。
这笑容在牧崖看来,简直就是挑衅!他伸手指向隅朔,一步一步地靠近道:“你一个小小的氐人,你以为你是谁?不要以为你胜了就了不起,我今日只是状态不佳,我堂堂魔族常胜将军,我在浴血奋战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隅朔点点头,他说的一点也没错,那个时候他确实没出生。
随着他前进的步伐,隅朔也跟着后退了好几步。
牧崖见隅朔如此乖巧,心中的怒火又旺了几分。他一个魔族将军,怎么像是在欺负一个孩子?最气的是,他还输了!他稳了稳心神,转头去找带他来这里的副将,眼神搜索了一圈,除了他和隅朔,哪还有其他人?
“你在找同你来的那个人吗?我们开打的时候,他就走了。”隅朔解释道。
牧崖甩了甩衣袖,瞪了一眼隅朔,道:“你别得意,我还会再来的。”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隅朔跟在后面,追了几步,说道:“你要是身体不舒服,记得来找我。”只见前人右手一扬,一棵大树霍然断裂。隅朔脸色僵硬,扯了扯嘴角,怎么这也能生气。
之后的几天,隅朔轻松不少。也许是他大败魔族将军的事被人传了出去,让人望而却步了。这时候隅朔不得不怀疑,当时那个副将根本没有走,他只是躲在暗处,不然总不可能是牧崖自己将战败的消息传出去的吧?
隅朔趁着空闲,将自己这几天的心得记录下来,并装订成册。这样他自己的第一本术法就完成了。
可是开心没几天,牧崖又来了。这次是他一个人来的。
他见到隅朔,开门见山就说要比试。隅朔也不拒绝,只是把他带到一处偏僻的密林。两人对战不过一盏茶的时间,牧崖还是败了。
沮丧是肯定的,不过这一次牧崖没有像上次那样暴怒,除了脸色不好看外,也没多说什么。
隅朔还是给他把了脉,他也在想办法控制乱灵的伤害程度。
此后,一次又一次,牧崖来了又败,败了又来,次次如此。
终于有一天,牧崖败了之后,面无表情,也无言语,一个人坐在半高的石头上暮气沉沉。
隅朔坐到他身边,说道:“你怎么样?别难过了,胜败乃兵家常事,你不用太介怀。”
牧崖没有听进他说的话,只转头看他一眼,道:“我们切磋那么多次,我从一开始被你打伤吐血,到现在毫发无伤,你觉得我多久能打败你?一年?十年?还是一百年?”
隅朔绕绕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他控制了乱灵的伤害,所以才让他有种自己也在进步的错觉?不过,夫子说过,在别人伤心的时候,绝对不能打击他,不然是要被唾弃的。
他迟疑了一下,说道:“应该……很快吧。”
听他这么说,牧崖笑了起来,可随即笑容又马上消失。“那是多快?”他叹气道,“现在三界都知道我败于你手,看我笑话的人,数都数不清。再这样下去,魔君不再器重我,我的部下也不听我的话了。”
“这么……严重的嘛?”隅朔讷讷道。
隅朔以前没有想过,术法、胜负在他自己看来只是兴趣使然,有当然好,没有也不会影响他正常的生活。
可这对牧崖来说就不一样了。
他是个将军,还是魔族有名的常胜将军,一旦他不再常胜,他身边所有的光环都会消失。往更严重了说,他像是魔族的一面墙,一旦他不稳,谁都可以来把他推倒,神族就会是第一个。
在牧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隅朔无从知晓。他只感到他的意志越来越消沉,初见时他脸上的傲气也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落寞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愁容。
隅朔一直是个很简单的人,很多事,他即使看出来也不会多说。在他的理解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果真的需要帮助,开口说就是,不用扭捏隐瞒。
牧崖还是一天天地来,有的时候两人会打一架,有的时候只是安静地坐着,说着无关紧要的话。
在他心中,隅朔慢慢从对手,变成了朋友。
牧崖很少有朋友,可能高处不胜寒,在他身边的人不是奉承就是远观。
但隅朔不一样。他胜了他,但他对他依旧谦虚有礼、文质彬彬,两人每次切磋后,隅朔都会关心他,给他把脉。牧崖想,这也许就是氐人族上万年来当大夫的习惯,深怕有个病人从自己眼前溜走。同时,他也对他的气度感到敬佩。
终于有一天,牧崖和隅朔说道:“你陪我去个地方吧。”
隅朔没有多想,点头就答应下来。可当他又来到不周山三途川时,脚都在打颤。
原来牧崖要去的,正是三途川黄泉路的尽头——冥府。
隅朔心里是拒绝的,可他也不好说,毕竟刚刚才答应,马上就反悔这种事,他做不出来。
除了他,牧崖还带了其他几个魔族的将领。他们个个身着玄色劲装,英姿飒爽,发髻也梳得一丝不苟。隅朔又看看自己,素色长衫,头发像鸡窝一样盘在头顶,这区别还不是一点点大。
他叫停牧崖,让他等一下,自己一溜烟地就躲进旁边的树丛里。
还好他术法涉猎够广,临时给自己变一身行头也不算什么难事,可当他要重新梳理自己的头发时,他却愁了,现在没镜子,他也看不见自己的发顶,想要梳个整齐的发髻,还真不太容易。
牧崖见他躲进树丛,久久没有出来,就自己走过去查看。
这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原来隅朔正躲在树丛里打扮,惹得他哈哈大笑。
隅朔脸涨得通红,努努嘴,不满道:“笑什么笑,我要是不弄干净整洁一点,丢的可是你的脸。”
牧崖点点头,终于止住了笑,一手接过他的头发,以五指为梳,给他整理了起来。他的手指微凉,指尖碰到他头皮的时候,隅朔忍不住一阵轻颤。
不一会儿,一个整齐的发髻就梳好了。
“看来你手艺不错呀。”隅朔摸着自己的发髻,夸奖道。
牧崖摆摆手,严肃道:“别浪费时间了,我们快走吧。”
众人经过不周山,踏上了黄泉路。
路边满地的曼珠沙华,鲜红一片。
隅朔道:“你知道吗?曼珠沙华,花开无叶,叶生无花,花叶永相错,这是一个很悲伤的故事。”
“悲伤?”牧崖皱眉,“怎么突然就伤春悲秋起来了?这可不像你。”
隅朔呵呵一笑,道:“也是,就是不知怎么,总感觉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别瞎想。”
耳边传来呼啸的风声,嘈杂不堪,这让隅朔不由自主就想到了那天的鬼吏……绿色的脑袋……硕大的眼白……裂出边界的嘴角……
他甩了甩头,嘴边默念咒语,就给自己变出了一个围着黑纱的斗笠。
隅朔将斗笠戴在头上,黑色的纱布挡住了一部分视线,这才让他有了些许安全感。
牧崖疑惑道,“怎么带个破斗笠?”
隅朔轻咳了几声,直言道:“我见不得不好看的东西。”
不好看的东西……是什么?
牧崖有一丝疑问,可他没问出口。当下并不适合问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
众所周知,凡间一直是由天界管辖,生老病死旦夕祸福全都记录在司命的命簿上。
可凡人死后进入冥府,就由冥府来管理。有的人直接去投胎,有的人生前作恶多端,就必须要接受惩罚,还有的人对前世念念不忘,在三途川奈何桥徘徊不去。
那些直接投胎的人倒没什么,主要是受惩罚和不停徘徊的那些人,他们极其容易陷入执念中,不可自拔。再加上冥府的环境,浊气多清气少,久而久之就能达到入魔的条件。可以说,从冥府入魔的人不在少数。
那么问题就来了,神族为了减少或杜绝这一途径入魔的情况,就给了冥王不少压力。可压力归压力,作恶的人不能不惩罚吧?那些死活不肯去投胎,沉迷过往的人,总不能拿着鞭子赶他们去投胎吧?时间一久,冥王完不成天界给到的任务,他也就破罐子破摔了。
这不,天界派了使者来调查此事。
冥王也是个人精,他深知这问题的关键是神魔两族之间世代相传的成见,不会那么容易能解决。随便想想都知道,神族想要减少入魔的人数,难道魔族就会甘心让他这么做?
所以他将一封密信传到了魔君手上。于是,魔君就派牧崖来处理此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