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外人走后,氐人族族长开始说起水境的情况。
其大概内容,无非就是水境灵气开始匮乏,很快氐人族就不能适应这里的环境。若氐人灭族,就要开始寻找新的家。
他特地叫来了水境里,修为较高的几个人,一个一个给他们安排了寻找新家的任务。每个人负责的区域不同,所关注的条件也不同。
轮到隅朔的时候,族长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我就不给你安排具体的区域了,你可以问问你的那些朋友,他们有什么好的地方推荐,你再去查探查探。”
隅朔明白,族长说的朋友,估计就是牧崖和凌殊他们,虽然凌殊对他来说还不算朋友。不过,氐人族为群居,很多人不愿意踏出水境一步,所以对外界的了解也很少。
据族长说,上一次氐人族迁徙找得现在这个水境,也是花了一百多年才找到的。
现在有灵气的水系越来越少了,所以这次找的时间只会比上一次多,绝不会少。
正当隅朔怀着心事,走出水境的时候,在门口等待已久的凌殊和女魃就凑了上来。
原来他们根本就没有走。
女魃问:“你们商议完了?”
隅朔点头,“你们怎么还没走?”
“我这不是不放心嘛,那孩子真的没事吗?”
“没事,皮外伤而已。多谢公主殿下费心。”
女魃皱眉道:“你别叫我公主殿下了,就叫我女魃吧,我讨厌别人叫我公主。”
隅朔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妥协道:“女魃。”
女魃开心地笑了起来,又道:“你们氐人族是出什么大事了吗?”
隅朔尴尬一笑,却不说话。
一边的凌殊见状,开口道:“女魃,你先回去,我还有事要和隅朔说。”
“你们有什么事是我不能听的?”
凌殊摸了摸女魃的头,“听话,此事关系到氐人族的未来。”
女魃想了想,终于还是走了。
可是凌殊的话成功引起了隅朔的好奇心,他拉住凌殊,问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凌殊像是早就猜到隅朔的反应,他笑着说道:“你们族长是让你们找新的地方迁徙吗?”
“你怎么知道?”隅朔刚问出口,就觉得这个问题多余了。凌殊是什么人啊,天界三皇子,听闻天界藏书几座宫殿都塞不下,而且什么书都有,关于氐人的这些小秘密肯定也瞒不住他们。
凌殊道:“我知道一个地方,想带你去看看。”
隅朔心有疑虑,但还是抵不过自己的好奇心。他是真的很想知道凌殊说的这个“地方”,和“氐人族的未来”究竟有什么关系。
两人朝东踏风而行,经过无数山川湖泊,飞跃大海,最终在一处孤岛上停了下来。
岛上有一棵大树。说它大是因为隅朔站在树下,看不到树顶。这棵树没有树叶,枝干全都发黑枯萎,看起来像是枯死了。
“这是扶桑。”凌殊道,“羿射九日后,它便死了。”
“你带我来见这棵树?”隅朔不解。
“不,我要你看的,是那里。”说着,他指着扶桑树旁的一潭池水道,“甘渊,羲和浴日的地方。”
隅朔知道这个故事,夫子也曾和他们说过。
传说很久很久以前,太阳神女羲和有十个儿子,他们都是太阳,就住在扶桑树上。每天一早,他们之中就有一个会被羲和带出去值班,太阳们不用自己走路,都是由金乌鸟驮着。每天出门之前,羲和都会在甘渊将他们身上洗得干干净净,这样才能明亮地照耀着凡间大地。
他们就这样,一人一天,一天一班,轮流往复。
突然有一天,不知怎么的,十个太阳突然全都跑到了天上,烤得大地寸草不生,凡人们苦不堪言。这时,凡间出现了一位英雄,名叫“羿”。他射术极佳,开弓射箭,一口气就射下了九个太阳。就连驮着太阳的金乌鸟也都被射死了。
羿射九日的时候。他就站在扶桑树上,也许是他用力过猛,踩断了树干,那天之后,扶桑树就枯萎了。
隅朔很是不理解,凌殊带他来这里,到底有何用意。
“来,我们下去。”
跟随着凌殊,他们潜入到甘渊的深处。
此处漆黑一片,但作为水系的氐人,不用看他也能知道这里地大宽阔。
“你觉得这里适合氐人生活吗?”凌殊问。
隅朔闭上眼睛,仔细感受水里的灵气。
“有灵气,但不多。”
“那好,我们走吧。”
两人上了岸,隅朔问:“你怎么知道这里的?”
凌殊答道:“我有个弟弟,是金乌族后代。”
弟弟?他只听说天界有三位皇子一位公主,他已是三皇子了,怎么还有个弟弟?隅朔转而又想到牧崖曾经和他说过的话,想来,应该是哪个没名没分的弟弟吧。
“你带我来此处,是什么意思?”
凌殊叹了口气,道:“你还不明白吗?此处已是凡界最有灵气的地方了,如果这里都不适合,那凡界根本就没有氐人生活的地方了。”
隅朔沉着脸道:“所以你是想说,让我们氐人归顺你们天界?”
“不要说归顺这样的话。天界给你们一处自在生活的地界,你们也为天界付出自己的辛劳,仅此而已。更何况你们氐人本来就有神魂,与其在凡间做个半神,不如来天界做上神。”
凌殊说得头头是道,隅朔没有办法反驳。可在心里,他还是排斥的。
氐人族虽说除了医术没有什么大的本事,但他们自给自足从不掣肘于任何一方势力。他不敢想象,如果他们氐人族真去了天界,氐人族还会是原来的氐人族吗?
“我知道你对我还有提防,也不知道你为何就不提防牧崖?”凌殊笑笑,继续说道,“无论是神族还是魔族,你终有一天会知道,神族觊觎你的东西,魔族同样觊觎,他们甚至会比神族做得更过分。”
“你应该明白,这件事我做不了主。”隅朔道。
凌殊点头,道:“这我当然知道,不过你的态度很重要。”
“我想,我需要考虑一下。”
*
隅朔没有将这件事告诉族长。
或许凌殊说的是对的,只是他不想那么快承认。他心中期盼着,凡界还有其他地方适合氐人生存。可自从那天之后,出去寻找新家园的氐人们,没有一个好消息传回来。
隅朔自己也没有停歇。他查找书籍,去那些史书上记载的曾经灵气旺盛的地方查看,全部都一无所获。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族长也是焦急的,可是这种事,再怎么急也都没有用。
自从牧崖学会了乱灵,他和隅朔见面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了。一方面,是因为牧崖急于追回自己常胜将军的名号,四处找人比试切磋。另一方面,就算牧崖来找隅朔,他也经常不在水境。久而久之,两人的情谊也淡了不少。
反观凌殊,隅朔每次从史书上找到线索,前去查看的时候,都能遇到他。
这是巧合?当然不可能,天底下哪有那么巧的事。
凌殊还笑着问他:“我说,我也在帮氐人找适合的新家,你信不信?”
隅朔没有说信,也没有说不信。其实他自己都疑惑了。按照他之前的理解,凌殊应该更期望他们搬到天界去才是。
这些年,他探访了很多地方,有不少地方现在还住着神族的人。他曾经和他们闲聊过几句,每每说起天界三皇子,他们个个都竖起大拇指夸赞。
有说他知人善任、任人唯贤的;也有说他昭昭之明、正本清源的;还有说他雄才大略、远见卓识的。在他们口中,凌殊简直就是下一届天君的绝对人选。
虽然隅朔也有听说,现任天君最看重三皇子,好多事都交由他去处理。但天君却从未公开立过储位。所以他们说的这一切,隅朔也就当听个八卦。
隅朔想,在凌殊的立场,他应该是想收服氐人族的。可如果真如他自己所说,他也在帮氐人找新住所的话,那他究竟是真心,还是故意做戏给他看?
凌殊是这样和他说的:“氐人能居天界,那当然是最好。可如今,你们不想这么做,我也不能强求。做不了同僚,那我们就只能做朋友了。想朋友所想,这不是应该的嘛。”
隅朔没有说其他的,只是道了一声谢谢。
他回到水境,发现牧崖正坐在大石头上,手里丢着几颗石子,想来已经等了很久。
牧崖见到隅朔回来,就从石头上跳了下来,一拳击在他的肩窝处。
“你怎么回事?怎么几次来找你,你都不在?到哪鬼混去了?”
隅朔揉了揉被他打疼的肩窝,轻笑道:“什么鬼混?我也是有正事的好吗?”
“正事?”牧崖来了劲,“你有什么正事?像其他氐人那样,看病救人?”
隅朔瞪了他一眼,表示不满,然后道:“氐人族要搬家了。”
“搬家?搬去哪?”
“还不知道。”
看到牧崖的火爆脾气又要上来,隅朔连忙给他说明了情况。
牧崖这才缓了缓情绪道:“那你们就搬来魔族好了。魔君那由我去说。”
隅朔不慌不忙地问道:“魔族有繁茂的水系?”
“那倒没有。”
“我听闻魔族时常干旱,如若我氐人族真去了魔族,魔君可会设法护我们?”
“那……可能也不会。”
隅朔又笑了笑,道:“这也没有,那也没有,我们为何要去魔族?”
牧崖心急道:“你不来魔族难道真想去天界?就那个凌殊,一个人有八百个心眼子,你斗得过他?还有,你想过没有,神魔两族对立,不久之后恐有一战,你难道真想和我兵戎相见?”
隅朔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到他说道:“牧崖,我们现在说的,不是我一个人的事。”
牧崖皱眉道:“难道你们去了天界,就一定会好吗?”
“不一定,但可以让我们活着。”
“你——”一时之间,牧崖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有些东西,是他终其一生都不会了解的。
然后牧崖走了,头也没有回。
隅朔隐隐觉得,这也许就是他们的未来。
天上的白云散了又聚,聚了又散,世事伦常,往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