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一锅好糜
    吴基地长的虫灾位面早已进入二十二世纪，虽然因为受灾，发展倒退，但一些科技手段还是保留了下来。
    带回去的麻雀被直接放生，穿山甲太过珍贵，放生前基地长在穿山甲体内植入定位芯片，第一批移民的穿山甲有必要对其进行长期追踪，一旦不适应新的位面环境，穿山甲大批死亡，那就没必要就这一物种继续搞移民，不能为了缓解灾情造杀孽。
    至于鸡，斗鸡凶性强，也打上追踪烙印放野外观察下它们的生存能力。其余的鸡放到基地一个空置的养殖场，长时间不清理，里面各种虫子多的数不清，连喂食都省了。
    吴启岳第二天带张院士去看鸡，何老师的鸡还没怎么缓过来，吃了顿营养充足的虫子大餐，倒是比刚来时有了点精神。
    最厉害的是袁圆交易给他的高原鸡，吃得太好，鸡还下蛋了，一百只母鸡一共下了六十颗蛋。
    手里握着新鲜出炉的鸡蛋，鸟类研究专家张院士惊得下巴都要掉了，“基地长，你从哪弄来的种鸡？”
    基地里的鸡什么鸟样他还能不清楚？这批新来的鸡体型轻小，翼羽和尾羽发达，化成灰他都能认出来，这根本就是藏鸡。
    先是太平洋飞出来的鸟，接着是高原跑下来的鸡，把张院士彻底整不会了，“基地长，你都这么神通广大了吗？”
    “这事说来话长……”系统既然能通过脑电波给小狗翻译狗语，吴启岳对系统的保密能力很有信心。
    小狗子怒瞪狗眼，你才是狗人，你全家都是狗人。
    一个人去荒无人烟的野外放生动物容易，但想要追踪并研究动物没法凭借一己之力完成，专业的事交给专家来办。
    一个位面想要缓解灾情，需要海量的动物资源，哪怕原始位面动物多，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迁移的，这是一项长期任务。
    袁圆问小管家，“不能给我安排个短期随机任务吗？”
    电话那头的人还没醒神，机械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不是魏总了，我现在做代驾。”魏国伟语气平和，干这个工作早晚有遇到熟人的一天，没什么大不了的。
    看到对方的脸，魏国伟想起来这人是他原来某个供应商的销售代表，因为产品不符合要求，见过两次就没再联系。
    今天是除夕夜，地处南国的羊城年味不算很浓，出来吃年夜饭的人倒也有一些，做代驾的魏国伟刚接了一单活，调度发来的电话拨打出去后，显示的是他手机通讯录里的一个人名。看来接了个熟人的单子，他有些记不清这人是谁，既然存过电话，以前有接触是一定的。
    吴启岳：“……”编故事不成，直接被当成神经病了。
    基地长跟小何老师一样，编了个似是而非的故事出来，老院士不像两位中年妇女思想被星际小说荼毒，他根本不信，面露担忧，“长期神经衰弱容易患妄想症，治疗不及时，容易发展成精神分裂，基地长你赶紧去医院看看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电话接通后，对方没反应过来，迟疑道：“魏总？”
    按照代驾的流程，魏国伟继续问对方车型，具体人数，是否需要票据等问题。
    最近除了嗑CP能让886转移下注意力，剩下时间全在看周星驰的电影，跟小狗子两个看得如痴如醉，袁圆问话都没空搭理，半天才敷衍道：“随机任务本来就随机，你早晚都会碰上短期任务的。”
    不等他继续编，两人的电话先后响起来，分别是安全部长和动植物研究所的人打来的，报告的消息一模一样，激动的声音差点把人耳膜震破，“基地长（教授），动物真返祖了，有人在野外看到恐龙了！”
    “电动车我能开。”魏国伟不卑不亢接过钥匙，去停车场取车。
    吴启岳，“……”原始动物体型都大，就算再大，你们这帮废物也不能把穿山甲当恐龙啊。
    赶过来需要时间，足够翟权打听清楚他的现状，举止不自觉轻慢起来，举着钥匙让他来接，“你以前都开宾利的，刚才忘记提醒你，我新换的外国品牌电动车你不一定会开，要不我把单退了吧？放心，我会照单付钱的，你们平台不会扣你信誉分。”
    骑着电动平衡车来到珠江饭店，叫翟权的车主已经和朋友们等在饭店门口。
    效果立竿见影，某个不想瘫痪的狗子立即跑出门运动，妈蛋，狗生维艰，狗狗一族疾驰如风，为什么还要有罹患腰脱的烦恼？
    某位面
    俩问题儿童真让人头疼，系统看不见摸不着管不了，狗她还管不得了？“富贵，哪有狗成天看电影的，你想变成人吗？光听说过鸟人，我可从没听说过狗人。”
    胆子肥了，还敢瞪人，袁圆只用一个词治它，“腰间盘突出。”
    翟权的奚落从身后传来，“这个老魏以前做电子的，我当初跟孙子似的求他看一眼代理的配件，人家爱搭不理，现在怎么样？破产了，做代驾了，跟孙子一样给我服务了。真是风水轮流转，苍天饶过谁啊。”
    “他怎么会破产？”翟权朋友跟着八卦。
    “经济危机一来，咱们省城这个总，那个总破产的多了，多他一个也不奇怪吧。”
    “这人倒是挺能屈能伸的，金茂大厦这段时间可没少往下掉老总。”
    来之前不是料想到会有人说三道四吗？魏国伟摇摇头，听习惯就好了。
    好在这些人还算有分寸，没在车里当面议论他的是非，顺利到了目的地，翟权临走还塞了个利是封给他，“恭喜发财，老魏。”
    把平衡车倚在腿上，魏国伟打开利是封，里面装着两百块钱。听点风凉话，就能得些小费，曾经开宾利的魏老板觉得赚到了。
    时间临近午夜，远处的江边已经有零星的烟火绽放。城市不让燃放烟花，这是爱热闹的城里人特地跑去郊区放的。他也喜欢热闹，热爱过年，新的一年，新的希望，日子总会慢慢好起来的。
    扶车站在路旁等了一会，平台一直没派单，这段时间忙着开代驾，昼伏夜出，一直没好好陪陪家人。魏国伟不想再等，放自己一天假，收工回去陪家人，顺路再用刚才收到的两百块，给家人买宵夜庆祝新年。
    骑到半路，接到太太的电话，女儿晚上一个人闷在屋子里不出来，怎么叫门都不开，等太太觉察不对，把门撞开后，发现女儿割破手腕，血流了一床。
    太太体贴贤惠，让他不用担心，因为发现及时，人没什么大问题，她和儿子都在医院陪女儿，让他收工后直接去家附近的医院找他们。
    魏国伟怎么可能不担心，女儿自从家里公司破产之后，因为生活落差太大，一直闷闷不乐，今晚出事其实并不意外。
    着急去医院，魏国伟加快了速度，平衡车轮子太小，转弯时撞到路面一块凸起，惯性作用下，魏国伟差点从车上摔下来。
    扶好平衡车，老魏低头寻找罪魁祸首，一个类似冰箱贴一样的东西直挺挺的插在自行车道上，这东西居然这么硬，硬到能阻碍平衡车行驶？魏国伟向冰箱贴伸出手。
    当穿梭通道送来一位中等个头，仪表堂堂的中年人时，886终于从电影中抽身履行了一把管家职责，提醒袁圆，“随机任务，请为顾客烹制一道年饭宵夜。”
    单纯做饭对袁圆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但是年饭宵夜是什么概念？系统能翻译各种位面语言，为什么不提高下管家的中文水平。
    魏国伟跟所有第一次光临夜未央的人反应一样，先是不信，接着叹服，再又好奇，最终以兴奋收尾。
    餐厅中岛内站了位年轻姑娘，听到动静转过身，对他露出甜美的笑容，无疑是这间位面餐厅的主人。
    看着像是家普通餐厅，客人也没生出三头六臂。
    正对着他的南侧吧台，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和一位圆脸的年轻姑娘。窗户下还有五六个凑作一堆正在嬉闹的小孩子。
    哦，他还忽略了两位，个头不到他大腿根，穿白衬衫，系黑领结的漂亮的小童奶声奶气地打招呼，“欢迎光临，客官您快请坐。”
    一只漂亮神气的边境牧羊犬竟对他说人类语言！
    “你叫什么？你妈贵庚啊？你爸贵姓啊？你有多少兄弟姐妹？你倒是说句话啊？”
    魏国伟：“……”
    “苟富贵你闭嘴。”袁圆抱歉，“它就是只话痨狗，让您见笑了。管家让我给您做一份年饭宵夜，您那里今天是除夕吗？”
    魏国伟在吧台的东侧坐下，点头道：“对，我的位面正是除夕夜十一点，老板，我女儿在医院，你能帮我煮点粥吗？我想带回去跟女儿和家人一起宵夜。”
    袁圆应好，“没问题，听您口音像是粤省人，您吃白糜还是香糜？”没调味的芋糜等粥水称作白糜，反之调过味的即为香糜。
    魏国伟选香糜，不好意思道：“我女儿喜欢猪肉糜，太太和儿子喜欢鱼糜，我随便，小老板你能分开做两种吗？”
    袁圆有求必应。问过客人，得知他离医院很近，不用担心外带的粥米走味，立即开始烹饪。
    今晚男客人都没来，为给新客人留足空间，刘桂英和何苗都礼貌地保持距离，只客气地点头，没有主动打招呼。
    孩子们偶尔的笑声格外凸显了餐厅的安静，慢火滚出来的粥水在灶上咕嘟作响，散发出让人难以抗拒的米香，氤氲的热气朝着头顶温暖的光源蒸腾开来。
    这间神奇的位面餐厅有神奇的抚慰人心的能量，魏国伟因女儿生出的忧虑焦急，慢慢平定下来。他理解女儿，每逢节日，喜庆的气氛下，处于困境中的人两相对比，心理就格外脆弱。
    他风风雨雨一路走来，从不脆弱，除夕夜，在这样安静祥和的氛围里倒生出几分谈兴，指着冒热气的猪肉糜对袁圆道：“在我们潮汕老家，这种糜也叫做兴衰糜，以前农村做戏时常拿它招徕客人，粥里猪肉很少，还掺杂一些炸豆干充数。一勺子下去全凭运气，最差的连豆干都捞不到，小时候我每次都能获得一勺肉多多的香糜，长辈们都夸我是好运仔。其实并不是。”
    魏国伟自嘲，“我的人生应了粥名，兴衰糜，兴有时，衰有时。”
    刘大娘和何老师停掉了低声交谈，朝他望过来。
    粥水的热气模糊了魏国伟的面容，“小时候家贫，我读书不多，退学后跟人学习修理电器，靠走街串巷修家电挣的第一桶金，盘下一个街道小厂，给人代工产电子元件，那时我还不到二十岁。刚红火了两年，碰到亚洲经济危机，订单被取消，货款遭拖欠，厂子再也开不下去了。
    我关掉厂子去省城打工，从流水线工人干到大班，一直做到副厂长，学到管理技术之后，拉来同乡投资，开了自己的通讯器材公司，代工不长远，我们就自己搞研发，做自有品牌，做的还不错，一度市场占有率达到了三成以上，我说到这里，你们应该能猜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吧？”
    “又衰了。”刘大娘答道。
    “对，又衰了，当初给我投资的我的同乡，我最好的朋友，迷上了赌，挪走公司账户的钱去澳门玩，结果可想而知。本来公司也不至于走向无可挽回的地步，又一次全球经济危机到来了，公司资金链断得彻底。”
    “孩子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刘大娘轻声安慰。
    刘、何两人也没说出自己位面的艰难处境，让魏国伟横向比较获得心里平衡，不同位面，不同时代，人的境遇不同，大家各有各的难。
    魏国伟也不需要同情和安慰，“卖掉手里的资产，刚刚够还债，对了还剩下一处容身的小房子，让我和家人不至于流落街头。经济危机下，没有工作机会，我现在晚上出来做代驾，不是白天怕见人，晚上挣得多些，等攒够钱，我的年纪应该还够再拼一次。”
    客人回忆的语气平静清醒，根本不需要言语安慰，袁圆用擅长的厨艺给魏老板提供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抚慰。
    鱼糜讲究火候，鱼肉小锅单煮，调味后，在白糜将熟时加入鱼肉。
    除了猪肉糜还加了一道鸭肉糜，浓香的鸭肉店里常备，跟煮好的浓稠白糜分开装，吃时先盛半碗白粥，再添上鸭汤，可称作一道豪华版的鸭肉泡饭。
    潮汕人喝粥喜食咸杂，咸粥配咸杂口味重叠，最好来点甜口菜肴。简简单单的番薯配粥最好，袁圆对各地美食都有涉猎，了解潮汕人吃番薯喜欢“搭”的做法，番薯切厚片，找来带鼎心的特制铁锅，将番薯在锅中铺平，鼎心添水，先大火，后小火，收干水分的番薯，一面微焦脆香，一面还保留着番薯的清甜原味。
    香甜的味道让饥肠辘辘的魏国伟忍不住拾起一片吃起来，甜到心里。
    失败是成功之母吗？未必是。
    袁圆用食物寄语吃番薯吃得香甜的前魏总，“叔叔，苦不尽，甘常在。”
    人生实苦，但人生中也总有像粥糜和番薯一样美好的事物所给与回甘。
    零点钟声响起前，魏国伟推开女儿病房的门，除夕夜医院病人少，房间里只有他们一家。
    太太见他拎了一大包食物过来，嗔怪道：“挣钱不容易，你也少花些吗。”
    “除夕夜交好运，喝粥庆祝一下。”魏国伟笑着给儿子和女儿派发利是。
    太太打开包装完好的外卖，惊喜道：“谁家老板这么贴心，外卖还送砂锅，哇，装番薯还用特制的竹笼，竹笼透气，番薯就不会软掉欸。”
    “是很好很好的小老板，怕塑料餐盒影响口感，让我连锅带粥一起捧回来。我们要把粥全喝光，才对得起小老板的心意。”
    入口即化的鱼片，鲜嫩的猪肉糜，以及奶白鲜醇的鸭汤辅以软糯的粥米，南国的除夕夜温暖加倍。
    女儿虽然低头沉默，看表情已经在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魏国伟没有多说什么，夹一片番薯给女儿。
    见女儿小口慢慢吃掉，魏国伟开口问：“甘不甘？”
    “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