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府众人听到这个消息,都惊得呆住了。
只有宋氏,像是生怕旁人不知道那位建立了不世功勋的大英雄是她家老爷一样,立刻就挺直了身子!!只恨不得叫一声“苍天有眼!”
见大儿媳这样张扬,老夫人满含歉意地冲着广顺王笑了笑。
广顺王倒是很通情达理,只道:“无妨,这位想必就是陆将军的夫人了吧?”——陆伯现在只是个从四品的都指挥使,还够不上将军这个称谓,不过广顺王既然敢这样叫,就证明圣上有意授陆伯从一品的将军衔了。
陆府众人“听话听音”,闻言俱大喜,只有宋氏没听懂,直愣愣道:“我……臣妇的夫君是都指挥使,不是将军。”
老夫人一听这话,差点没厥过去,老脸简直都没有地方放了。
广顺王一乐:“陆夫人质朴踏实,这样很好。”又说了些什么“忠君”“报国”一类的套话,便不再理会宋氏,而是又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不知府上大姑娘是哪位?”
众人面面相觑,这广顺王句句出人意料,不知道怎么忽然间又提起陆芷萱来。
虽说未婚女子不便见客,但王爷说要见谁,还能推脱不成?
是以就算陆芷萱病得起不了身,还是被两个丫鬟搀着出来见人。
陆芷萱低低咳了两声,向郦睿行了个福礼,问安道:“臣女病中无状,还请王爷赎罪。王爷万福金安。”
她本就生得极美,现因病着,脸色越发苍白,衬得嘴唇显出一种病态的殷红来,白的愈白,红的愈红,更是添了三分弱不胜衣的娇怯。
陆芷萱京城第一美人儿的称号早就名声在外,广顺王如今一见,才知果真是名不虚传。
面对这般好颜色,广顺王郦睿的笑都显得更真心了些:“不知陆大姑娘有病在身,倒是小王的不是了。”
待陆芷萱被丫鬟们搀扶着坐下之后,广顺王才继续道:“听说大姑娘前几月在花神会时,从水中救出了一个小娃娃?”
陆芷萱近日种种霉运,落水、退亲、被人非议,寻根究底,都是从救了这个小娃娃开始的。此刻再次听到有人提及此事,她真的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又见广顺王目光灼灼,颇有点八卦的味道,陆芷萱无奈答道:“王爷消息灵通,确有此事。不怕王爷笑话,我当时也是勉力才把孩子拖出水,那个孩子之后的下落实在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搜寻,也不知他现在还在不在人世。”
广顺王也不卖关子,直接道:“托陆大姑娘的福,那孩子现在平安无事。大姑娘有所不知,你当日救下来的,正是本王奶兄弟的独子。本王与奶兄一道长大,奶兄的儿子便是本王的侄儿。本王早就想向大姑娘道谢,却苦于大姑娘一直芳踪杳杳。这不,一听说大姑娘回到家中,本王今日便上门叨扰。”言罢,便从怀中掏出了一沓礼单,交与陆府的下人,“一点薄礼,不成敬意。”
陆府众人皆哗然,所谓“无心插柳柳成荫”,陆芷萱也没想到当日自己救下的那个孩子,竟然还跟广顺王府扯上了关系,更惹得堂堂王爷亲自上门致谢。
众人都盼着陆芷萱再说两句奉承的好话,但陆芷萱许是病中气力不济,脑子转不过来,只说:“王爷谬赞了。当时情况危机,臣女也不知那孩子竟是王府之人,但想来不管是谁家的孩子,都一样是父母的宝贝,岂能见死不救。幸好托了王爷的洪福,知道那孩子平安无事,臣女的心便也能放下了。”
话里的意思竟是不打算居这个功,急的明氏恨不得捂住她的嘴,再一口把这个人情认下来。
广顺王闻言抚掌大笑:“好!好一个父母的宝贝!”话锋一转,又问,“本王听说陆大姑娘因为此事丢了与崔默的婚事?”
众人这才想起,这位广顺王爷按照辈分算,还应该是崔默的表弟呢,小爵爷的母亲正是广顺王的姑姑。但听王爷直呼崔默的名字,就知道他与公主府之间的关系到底有多恶劣了。
陆芷萱发着高烧,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已经非常疲惫了,又听广顺王提起崔默,少不得强打起精神,回道:“王爷误会了,世间岂有因好事而坏了姻缘的道理?是臣女与小爵爷无缘,与旁人并不相干。”
少女说这话的时候,眉眼低垂,神态静而缓,竟然没有丝毫怨气。
广顺王这才好好地正眼看了陆芷萱两眼,仿佛终于看到了这具华美皮囊之下,陆芷萱这个人、这颗心。
郦睿似感慨似喟叹,道:“大姑娘因为本王这小侄儿丢了一门亲事,那本王便再赔你一门如何?”
!!!
???
在场众人,什么表情都有,就连陆芷萱也瞪大了眼睛。
广顺王仿佛对自己一句话便能掀起如此大的波澜很是满意,得意洋洋地补充道:“本王把他们云沧崔氏的少主赔给你,如何?”
崔氏少主?
那不就是崔默的堂哥崔衍么?!!
这如何使得?
那崔衍本就是大长公主为自己儿子树立的假想敌,公主当年给崔默取名,就是借了“千言(衍)不如一默”之意,现在广顺王再把陆芷萱说给崔衍,明显就是在恶心人。
婚姻之事,是结两姓之好,缔嬿婉之欢,岂能用做这种用途?!
陆芷萱大急,一个“不”字还没出口,偏咳了起来,咳得是撕心裂肺,气短声噎。
明氏了解女儿,见她神态只怕她要说出拒绝的话来,于是忙上前,一边拍着陆芷萱的后背,替她顺气,一边对郦睿说:“臣妇谢王爷的大恩大德!若小女与崔氏少主果真是天定的姻缘,玉成好事,来日少不得要敬王爷一杯‘媒人茶’!”竟是一口把此事应了下来!
陆芷萱闻言两眼发黑,有话说不出,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
广顺王哈哈大笑,只道自己也做了一回月老,牵了两人红线,十分得意,便也不多留,笑着扬长而去。
待那广顺王走得不见踪影了,陆芷萱终于顺过了气,劈头第一句就是:“母亲!!!”——您怎么能?!怎么敢?!却碍于众人都在此,她有再多的话都不能说,只能遣了丫鬟扶自己下去,再做对策。
而众人却只道陆芷萱是羞了臊了,便也笑呵呵地任她去。
他们眼见得陆芷萱丢了一门亲事,又眼见得她寻了一门更好的。
崔默与崔衍虽然同是崔家人,但是一个是碌碌无为的公主幼子,一个是下一辈的崔氏族长,一个是娘亲强,一个是自身强,明眼人都知道要选哪个。
众人少不得都满面堆笑地来恭喜明氏。
倒把片刻前得了大喜事的宋氏落在了一旁。
宋氏从众人瞩目到无人问津,心里酸得不行,便道:“真是要恭喜二弟妹了,从天上掉下来这样一个好女婿。果然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可惜那广顺王爷已经娶了王妃,不然我看他也十分喜欢我们大姑娘呢。”
宋氏这话就太上不得台面了,既村了陆芷萱,也是编排了广顺王,按理说是大大的不妥,但是出人意料的是,老夫人竟然没有开口训斥宋氏,想必是忌讳现在陆仲的地位,给她留些脸面。
反观宋氏,见无人管束,就好似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更是威风了起来,行事越发狂了。
众人只在暗地里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
————
还不待陆芷萱想好如何回绝这门亲事,一名不速之客就找上了门。
正是云沧崔氏的少主崔衍崔遁一。
崔衍这名字听说是他抓周的时候为自己选的。崔衍抓了一本《易经》,正好翻到“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这页,当时崔家老爷子就大喜过望,认为此子将来必大有出息,当下就赐名为“衍”,待他及冠之后,又赐字“遁一”。
陆芷萱早就听说过这位大名鼎鼎的崔氏少主,只是一直无缘得见。
来人长身玉立,手执一枚折扇,眉眼弯弯,谈笑间,风流自若,如皎皎流光映新雪,令人心折。
崔衍笑着对陆芷萱行了一礼:“衍听说王爷为我说了一门亲,衍自然要来看看将来的妻子是什么样的人。”
陆芷萱闻言大窘,忙道:“崔公子莫要取笑,那不过是广顺王爷的笑语罢了,自然当不得真。”
崔衍眸子中明明灭灭闪着光:“哦?那是大姑娘看不上衍?”
陆芷萱:“……”
她看出来了,这人看着光风霁月的,切开应该全是黑的,他在这儿逗自己玩呢?
陆芷萱从来不是个任人捏扁搓圆的性子,便也笑了:“我早就听说崔氏少主的大名,只可惜一直无缘得见,今日一见,真是惊为天人,三生有幸。”一面说,一面上前走了两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急剧缩短了。
崔衍不料陆芷萱竟然做出这般大胆的举动,睁大了眼睛,急急往后退了两步。
不过你来我往一个回合,崔衍便知道陆芷萱不是普通的闺秀。
大家都是聪明人,话不必说得太显,崔衍自嘲地笑了一下,干净利落地道歉:“给大姑娘道歉,是衍狭促了。还请陆大姑娘看在默弟的面子上,饶了我这一回吧。”
崔衍这样冷不丁提起崔默,两个人都安静了。
良久,陆芷萱才略带了丝苦涩地问:“他……他还好么?”
“大姑娘应该知道,他好不了。”
崔衍这话说得毫不客气,陆芷萱呼吸一滞,又急促地吐出一口气。
崔衍从怀中掏出了一封厚厚的信,递到了陆芷萱的面前:“有人托我带封信给大姑娘。只不知道大姑娘可否有话要带给望穿秋水的那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