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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第五十四章
    关于傅时沉左腿上的旧疾,慕昭决定不再去问,不去问他旧疾从何而来,也不去问他持续至今有多少年日。
    窗外暴雨如注,闪电隔着纱帘隐隐映进屋内。
    慕昭面朝他,在他怀里躺着,指腹轻轻落在他赤着的胸膛上,触摸到他肌肤上那一道狰狞的弹创疤,以及开胸手术时的缝合疤痕。
    他身上已经有如此多的伤痕,她就更不能再残忍地去追问他的腿伤。
    万一腿伤是他童年时就落下的毛病呢?
    如果真是这样,要是因为她的寻根问题而勾起他的伤痛回忆,那就是活生生的罪过。
    慕昭决定不再去问。
    第二天清晨六点半,傅时沉的生物钟准时振铃。
    他每天都会比慕昭先起床一小时,在健身一小时后,会回房间洗澡,顺便叫她起床。
    “昭昭。”
    只有男人立在原处,神色难明地盯着床尾上那条醉玲珑,就那么盯着看了很久很久。
    这不是那条醉玲珑吗?
    她记得这条旗袍,去医院探病时,傅时沉让她扔掉。她还以为他不会再要,在她离开后就扔掉了。
    男人冷白修长的指垂落,轻轻抚在旗袍的那朵雕绣兰花上,黑眸阴郁,薄唇缓慢开合,嗓音低低的:
    “你和我一样。”
    慕昭下车,还没来得及上人行道,一个小姑娘就飞奔过来拦在她面前,吓她一跳。
    司机替她拉开车门。
    她很清楚,很大一部分客源都是抢隔壁店的,这在她意料中,也在她计划中。
    男人拒绝得很快,没有犹豫,“我不会给他妹妹。”
    傅时沉淡淡看一眼她手上旗袍,眼底没情绪,只说:“不记得了。”
    慕昭想到沈蕴妹妹喜欢这条旗袍,便说:“沈蕴的妹妹不是要这件旗袍吗?要不我送洗后包一下,回头你拿给沈蕴。”
    他看着她的眼睛,沉默一瞬,再开口时语气又淡下去:“我只是觉得这条旗袍更适合你。”
    她下床,双脚踩进拖鞋里,走到他身边,手探进衣柜里,取出一条墨绿色旗袍。
    傅时沉到衣柜前,推开衣柜门,在里面取出一条墨绿色旗袍问她:“这条?”
    “……”
    “穿那条墨绿色的旗袍。”她搓着太阳穴,意图让自己更清醒,“你帮我拿一下。”
    最终,他抬脚走向床尾。
    “……”
    见她半天爬不起来,傅时沉只好进行人工辅助起床,他俯身弯腰,身上带着清爽的淡香,一把将她从被窝里捞起,手掌轻轻拍拍她的脸颊:
    他挂回原位,重新拿了条,“……这条?”
    她不认识这个小姑娘。
    慕昭没留意到他的情绪变化,只想着上班会不会来不及,也没再拿另外的旗袍,把那条醉玲珑扔到床尾后,就快步到浴室洗漱。
    “不行。”
    慕昭抬眼一看,摇头。
    她的复仇可不仅针对宋淮予,狗男女一个都别想跑。
    在停车时就注意到店里客人不少。
    “从来都只是入不了眼的东西罢了。”
    慕昭神魂归位,揉着眼睛,很自然地问:“你能帮我拿下今天要穿的吗?”
    这让她真有点佩服他,怎么能做到半夜三点睡,还能早起的?
    慕昭微愕,问:“怎么了?”
    醉玲珑静静躺在床尾,予以无声回答,似在默认他的话。
    慕昭下班后没急着回家,见雨停了,便决定去甜品店看看。
    “怎么回事?”她举着旗袍问他,“你没扔?”
    而且上次在薄刃酒吧,沈蕴提到他妹妹想要这条裙子,他也是回答已经扔掉。
    在他第三次拿错后,慕昭叹气:“算了,我自己来找。”
    听到男人低沉的嗓音,慕昭好半天才醒过来,周身都在疼,昨晚又和他折腾太久。
    傅时沉眼睫半敛,眸光微暗,神色甚不分明。
    毕竟是他买的旗袍,她也不能擅作决定,只笑笑说:“好吧,我只是觉得既然我不是很喜欢,还不如把它给喜欢的人,成人之美也未尝不可。”
    怎么现在又会突然出现在属于她的那一半衣柜里?
    拿出来一看,慕昭自己都怔住。
    慕昭还是摇头。
    “清醒一下。”
    “嗯,你穿什么?”
    对比起来,旁边的恋恋宋就显得冷清许多。
    小姑娘二十出头,身上穿着新中式改良版旗袍,淡黄色衬得皮肤很白,加上本人长得水灵可爱,和本人身上的旗袍适配度倒是相当高。
    慕昭停下脚步:“怎么?”
    小姑娘视线直勾勾盯着她的脸,然后又上下扫着她身上的旗袍,最后气势汹汹地问:“你这条旗袍哪里捡的?”
    “不是捡的,是我老公给我买的。”慕昭觉得小姑娘有点逗,“再说上哪捡这么好的旗袍?”
    虽说不太能看得上Destiny的设计,但至少在做工方面,这条旗袍是能得到她首肯的。
    小姑娘却反驳她:“你撒谎吧?我认识这条旗袍的设计师,设计师是我哥哥的好朋友。设计师本人都说这条旗袍已经丢掉了,你老公还能买到?”
    “……”
    “来,你倒是说说,你老公是谁?”
    小姑娘的语气里满满不屑和倨傲,隐含的意思就是,我倒要看看你老公是何方人物。
    慕昭脑子飞速运转,问:“你哥哥是谁?”
    小姑娘:“你老公是谁?”
    小姑娘:“是我先问的!”
    慕昭笑:“你可以先说。”
    见慕昭不愿说,小姑娘只觉得其中有诈,也不愿意先说,哼哼道:“我承认你穿这条旗袍很美,但这也说明不了就是你老公买的,肯定是你在哪个垃圾桶里捡到的,除非你老公是Destiny本人。”
    小姑娘话音落下,慕昭后知后觉意识到小姑娘说的那句话——
    设计师是我哥哥的好朋友。
    不是吧?
    不会吧?
    不能够吧?
    慕昭愣神数秒,迟疑地问:“……你姓沈是吗?”
    小姑娘一愣,皱眉嘀咕:“你怎么知道?”
    慕昭继续迟疑地问:“……你哥哥的朋友姓傅对吗?”
    小姑娘直接跺脚,急了:“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
    慕昭连店都没进,直接转身,拉开后座车门上车,搞得司机一脸懵逼,太太不是刚下车吗?
    慕昭催道:“开车回家。”
    司机哦哦两声,“好。”
    车辆在起步时,小姑娘还扒在车窗上冲她嚷:“你老公到底是谁啊!”
    “……”
    下次再告诉她吧。
    慕昭想,这不会是她最后一次见这个小姑娘的。
    半小时后,车停在不疑居门口,车刚停稳,慕昭不等司机帮她开车门,便打开车门,脚步匆匆地朝家走。
    崔姨来迎她:“太太,您回——”
    慕昭打断崔姨,问:“他人呢?”
    崔姨说傅时沉在书房办公,等她回来后再一起用晚餐。
    慕昭直奔书房,穿过曲折游廊的时间,让她觉得漫长。
    周遭的风车茉莉枝繁叶茂,虽未开花,却别有一番景致,她却无心欣赏,只想快要到书房。
    然后和他‘对簿公堂’,她得问个明白。
    书房中,男人戴着防蓝光的金丝边眼镜,坐在电脑前,镜片上缀着零星冷光,手边还摆着几本翻开的书籍。
    听见门突然被人推开的动静,他隐隐皱眉,他讨厌做事时被打扰。
    傅时沉抬头,看见进来的是慕昭后,皱着的眉立马展开,并且他合上了书:
    “你不是说要去趟店里,怎么回来这么早?”
    慕昭停在距他书桌两米远的地方停下。
    什么也不说,就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像是要在他脸上盯出个洞。
    见她神色很难看,傅时沉推开身后椅子,他起身,从书桌里走出来。
    而后他停在她面前,垂眼看她,“怎么了?”
    她也仰着脸看他,下巴拗着,依旧不说话。
    沉默在扩散。
    散得整间书房都是,散得两人间的气氛开始变得僵硬。
    傅时沉有着足够的耐心,不催她,也不心切地追问。
    只那么陪她干站着。
    他拉着她一只手腕,亲昵地把玩着她的手指,以此来打发等待时间。
    慕昭不喜欢弯弯绕绕,喜欢泾渭分明式的谈话,她决定做打破沉默的那个人,于是直接问:
    “你就是Destiny,对吗?”
    “……”
    男人把玩她手指的动作一顿,他深邃的黑眸注视她,几秒后,他低低嗯一声。
    他承认还挺利落。
    这却有些让慕昭恼火,她抽出在他掌心里的手指,“你怎么不给我说呢?”
    “为什么要说?”傅时沉语气淡淡,他看着她开始步步后退,然后慵懒地坐在桌沿上,单脚支着,另一脚叠放在上面,“我说了,你就会看得上我设计的旗袍了?”
    “……”
    一时间,慕昭想到曾经很多诋毁Destiny作品的话,严谨来说绝对不算诋毁,但落在设计者本人耳朵里,也绝不是什么听了会让人开心的好话。
    比如——
    她说,他的作品戳不中她的审美,显得不过尔尔。
    她说,她是真的不是喜欢。
    诸如此类的话。
    她还说过不止一次!
    现在想来,要是换做她是Destiny本人,她肯定也不会主动告知的,不仅不会告知,说不定还会在心里骂娘。
    但是慕昭知道,傅时沉不会在心里骂她的,他只会忍着,他不会和她计较。
    这让她越想越理亏。
    慕昭主动上前,到他面前,双手去搂抱住他瘦劲的腰,在他腰后十指交叉握着,身体主动贴靠上去。
    她仰脸,讨好地在他下巴上亲了下。
    他垂眼,眸光深深地看她。
    慕昭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找补道:“其实你设计的旗袍都挺好看的,身上这条我就特别喜欢。”
    “……”
    “真的,我喜欢。”
    “是么?”男人的手探进侧面开叉里,又摸到衬裙后直接撩开,“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慕昭察觉到股间的微凉,她稳住身体,接着说:“我现在改变看法了。”
    男人反客为主,一把将她抱住,转身将她放在书桌上,然后倾身在她耳边低笑了一声,不紧不慢地说:
    “那你可得好好说说,我的设计到底好在哪里?”
    “好……好在……”她嗫嚅着,在脑子里组织语言,她浑身激灵一下,周身重重一颤,猛地弓着纤瘦的背,“好在……好在疼……”
    “好在疼?”
    傅时沉眸光已经变了颜色,他侧着脸看她神情,戏谑道:“都还没进去,就在喊?”
    慕昭低眼一看,脸颊绯红,他在睁眼说什么瞎话。
    “傅时沉,你还要不要脸?”她斥他。
    “不要。”男人眯着桃花眼,笑得风流,肩线在下沉,然后又起伏,“接着说,好在哪里?”
    “……”
    他还是个人吗?
    按照眼下的情形看来,傅时沉的确不会和她计较‘诋毁’作品一事,但他一点亏不吃,总得在其他地方找回来。
    书架上的书影重叠,整间书房都在晃荡,她模糊间看见书架最下方放着一个银色的保险箱,箱子上设有指纹锁。
    这引起她的注意,她无力地伏在男人汗蹭蹭的肩膀上,指着保险箱问:“那是什么?”
    他无暇注意,头都没抬,只说:“那不重要。”
    又是他做那档子事时爱说的混账话。
    不论问他什么,只要他还没尽兴,他都会说那不重要。
    下一秒,他在她耳边带着重呼吸,有些不满地质问:“是没给你伺候好?还有心思去注意别的。”
    慕昭推他一把,脸通红,“我就好奇而已,你那个保险箱里装的什么?金条吗?”
    “电影看多了?”他笑,嗓子哑哑的,“不是金条。”
    “那是什么?”
    “是无价之宝。”他喘熄着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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