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剑上魂
朔风冷冷地抬眼,他看见一个有鹰纹额饰的男人躲在红甲卫最后面。
安纳被着眼神瞧得胆尖一颤,很快施下命令,“勇士们,饮药!”
朔风眉头一皱。
听到命令,红甲卫动作一致地解下腰间佩戴的水囊,将里面的东西一饮而尽。
黑褐色的药汁顺着红甲卫们的嘴角低落。
“噗,噗,噗。”
他们的身躯骤然得到强化膨胀,青筋在皮肤凸起,通红的双眼几乎要撑裂眼眶,额头竟然还长出了一只角。
这些红甲卫们的呼吸沉重急促,从喉咙里不断挤出“嗬嗬”声。
安纳狞笑地向朔风伸出食指,“勇士们,去杀了他。”
杀!
这不是北狄人在喊,而是握住这些剑的魂灵在喊。
列阵中央,恍惚有一面旗帜飘扬。
“朔风,万象剑法十四式,你试一试。”舟月的声音从寂华剑中传来,这是她留在剑里的一道分神。
白雾般的魂灵幽幽出现,跟随在朔风身后。少年每挥出一剑,魂灵们也紧随其后挥剑。
朔风回道,“好。”
少年手上的寂华剑闪现银光,砍向攻来的红甲卫的左肩。
“月月,你不要分心。”
红甲卫没了气息,尸体的异变渐渐消失。
庞大的剑意汇集,将红甲卫怪兽般的躯体撕裂粉碎。
“啧,那些废物果然没有拖住你的脚步。”风眼处的空间波动,一个灰袍老人踏了进来,他掀开了自己的兜帽,“你该怎么称呼我呢?”
这一次,少年拿起寂华剑,再次斩向红甲卫。
朔风心下一凛,挥动寂华剑。
朔风一个后空翻,轻巧避过。
舟月轻轻“嗯”了一声。
不,这更像是兽爪,指甲尖利如刺。
可破土而出的,竟然是一把断剑的剑柄!
朔风的脸上也浮起惊讶之色,但他握住寂华剑。
寂华剑没有召唤出万象剑法的幻形,它从泥土下召唤出了更多的剑。
沙地上有更多剑柄凸起,生锈的剑尖下,仿佛有朵朵小小白花绽放。
一把断剑?
安纳和红甲卫们面色怪异。
这样啊。
这个红甲卫吃痛咆哮,青筋血管在脸上凸起,血液从七窍八孔流出。
兽爪掏向朔风的心脏。
这熟悉的面容。
朔风凝神拔剑。
但他丝毫不在意生命在流逝,瞳孔变成一条竖线,再次抬起手。
朔风遥遥望向魂灵的军阵。
他知道风眼处也许更加险象迭生。
这仿佛一个信号,万剑霎时齐发,排列成军阵。
然而,周围的红甲卫虎视眈眈地盯住朔风,他们在磨牙,想着如何把围在中心的那个少年拆吞入腹。
管他是什么来路,有大祭司的神药在手,哪怕是再凶猛的野兽也会被红甲卫们撕咬分尸。
手中的寂华剑就在此时穿透了这个红甲卫的身躯,将他牢牢钉在地上。
狂化的红甲卫们将双手撑在地上,四肢并用,宛如失去灵智的凶兽在在战场上疾速奔跑,掀起无数气浪。
那是一面“凌”字旗。
朔风侧身,趁机抓住红甲卫额头的独角,紧紧反握,将他抡起来砸向了地面。
这些剑在颤动铮鸣。
舟月眸光微动,“你是千影。”
有断剑,也有完好的长剑。但这些剑无一例外,是多年前的梁军制式。
风眼中心。
“原来是这样啊。”舟月暂时没有离开风眼,她正在从寂华剑里观战,“万象剑法唤醒了在此地沉睡的士兵亡灵。他们的执念很深,是以在此刻醒来和北狄人交战。”
剑气震裂,在沙地上激起砂砾尘埃。这些尘沙不断颤动浮空,地底掩埋的东西似乎即将破土而出。
千影道人没有出招,“你很聪慧。”他的语气甚至还很欣慰,“凌雪竟然有你这样一个徒儿,这真让人感到羡慕。”
但千影道人继续说,“但很可惜,你就要死了。不过,能给勾玉献祭,也是你的荣幸。”
舟月注意到勾玉的字眼,她颦眉,“这个献祭的阵法是你开启的。”
千影道人幽幽一叹,“是啊,几十年前,这枚勾玉从天而降,不断变换位置。竟然谁都没发现它就藏在朔北。我费了很大力气,终于用这个阵法把它固定下来。但是没有钥匙,只能强行用阵法取出勾玉。”
“寂华仙子,现在只有请你去死了。”
随着话音传来的还有千影道人狠辣的攻击。
他幻化出三道影分身,每一个分身都从不同的方向困住舟月。
影分身的手上都缠绕着细细的银丝,这些丝线如刃,分散转向纠缠,试图触碰到少女的身体。
他攻,她躲。
舟月的身影凝实又消散,她仿佛没有方向,接连变幻步法躲避银丝,但下一刻她出现在了千影道人面前。
千影道人没有意外,反而微笑,“当然不会只有这些。”
舟月的脚下蓦的形成一个蓝色光洞。
千影道人轻声告别,“再见了,寂华仙子。”
所有的进攻都只是引诱,为了引诱她来到他的面前。
千影道人的眼睛终于闪现雀跃的喜色,他慨叹,这个神魂足够强大,够了够了,勾玉终于要现世了。那么,我可以复仇了。
他看到蓝色的光洞闭合,少女的身影再也消失不见。
“就这么简单?”千影道人摇头笑笑,“大人,我和我的兄长可不一样啊。”
隐藏在他体内的邪灵没有回答他。
“你们都一样。”少女清冽如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千影道人嘴角一僵,他扬起的微笑甚至还来不及放下。
心口一痛。
他低头。
他的胸口被戳破一个大大的血洞。
千影道人仰面倒下,瞳孔微缩。
他模糊的视野里出现少女的身影,“你……怎么可能?”
勾玉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被她取走?
连他都耗费了不少心血才勉强解开勾玉的禁制。
舟月没有回答他的话。
千影道人停止了呼吸,但嘴角依然含着古怪的笑意。
灰袍老人的四肢渐渐蜷缩干瘪,尸体团在一起,从他的七窍八孔涌出了大量丝线包裹住千影道人的身体。
他变成了一个茧,和孩儿河河底秘籍一模一样的茧。
舟月周围剑气震荡,瞬间撕裂了这个白茧。
但这一次,茧里没有躯体出现,只有一个声音幽幽传来,“这一次,就当是我送给你们的礼物吧。寂华仙子,我们下次再见。”
风渐渐停息了。
舟月看到风眼之外的朔风。
少年浑身是血,朝她看了一眼,然后栽倒过去。
“朔风!”
舟月身影变幻,她及时搀扶起了朔风的右臂。
“我没事。”朔风摇摇头,他踢开了残尸,目光投向安纳。
安纳竟然一抹汗水,策马头也不回地逃离了战场。
“算了。”朔风说。
他沉默一会儿,“月月,我们去看看那个人吧。”
那个人是六子,也是凌季山。
凌季山的尸体依然倒在小土包后,仿佛只是沉睡,他身边围着朔北城的士兵。
这群士兵警惕地盯着他们。
这样一个能够轻易覆灭红甲卫的少年也不知道是友还是敌。
“他死了。”朔风只是远远望着,语气很平静,“也算是解脱”。
“生死有序。”舟月能察觉到少年话语里微不可查的伤感,她弯弯眼睛,“轮回之后,也许你们还可以遇见。”
朔风话音冷淡,“没有缘分,不必强求。六爷,走好。”
少年转身欲走。
听到有人唤凌季山的名字。
“等等,你们认识他?”那士兵中间一个将军模样的人问,“我是他上峰老裴。”
裴将军的断臂被简单包扎,他打量着眼前的这一对少年少女,猜到他们非同常人。
他在心里定下谋划,又叹了一口气,“这人我是偶然遇见的,他从前或许是行伍出身。老六说要来北地寻亲。我惜才,就把他留在了朔北城。”
“可惜啊。”裴将军命人收敛了凌季山的尸首,“他的儿子阿朔也不知道在哪里。”
这声叹息很轻。
但修行之人五觉太过灵敏。
电光火石间,朔风的脊背已经完全僵硬。
舟月忍不住出声问,“他的儿子?”
裴将军心下讶异,还是解释道,“是啊,他有一个儿子。老六说他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只记得自己有一个在北地失踪的儿子,十三年前只有四五岁的样子,小名叫阿朔。”
话音未落,朔风踉跄跑了过去。
这在凡人眼里缩地成寸的本事引起了阵阵抽气声。
朔风手指颤唞地掀开凌季山的青铜鬼面,这一张脸他是很熟悉的。
他的记忆里,六子一直就是这样一张疤痕交错的脸。
这张脸怎么可能是他的阿爹,怎么可能是那个凌季山?
“月月,你可不可以复原他的相貌?”抱着最后的侥幸,朔风颤声问。
舟月点点头,青绿色的灵力覆盖住凌季山的面容。
尸体的骨骼逐渐复原,疤痕淡去,皮肤也在新生,但死去的人不会再有呼吸。
这张脸原本是很俊秀的,虽人到中年,但剑眉星目,和朔风仿佛从一个模子刻了出来。
少年抱住凌季山的头,嘴唇颤唞,眼眶通红。
他该唤些什么呢?是六爷,还是阿爹?
这张脸对于舟月而言也太过熟悉。
少女呼吸一窒,她的声音也在发抖。
在朔风出声前,舟月不可置信地脱口而出,“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