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容溪头一遭知道什么叫“由奢入俭难”,似乎呼吸过宫外的空气,被偌大宫墙包围的每一天都变得难捱起来。
翠觅是最先发现容溪自打出宫之后情绪不见开怀,反而变得异常低落,一天天把自己困在书房不出来。
翠觅二人在窗下面面相觑,翠觅愁道“这禁足还有小半个月呢,少爷沉沉闷闷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哪里不舒坦。”
阿桥点点头,忽然想到什么“等等,少爷这个样子活像话本子上写的一个病!”
“什么病?”
“相思病!”
话音刚落,只听书房的窗户被猛地打开,一只雪白的手掐住阿桥的耳朵“你这小子胡咧咧什么!”
阿桥故作吃痛,赶紧讨饶“少爷,我错了,我害了相思病,是我!”
容溪松了手,笑道“混小子。”
容溪与她同吃了会儿,问道“大选可结束了?”
翠觅脸上一喜,连忙应是,然而刚走时就听容溪道“不要太甜,也不要太涩,最好像第一次煮的那个口味,可以慢些来。”
孙美人看了看容溪,迟疑一会儿,道“皇上选了一位郎君,长得很像你。”
又看向翠觅“我有些想喝桂花莲子汤了,去给我煮一碗吧。”
“秦将军不让说。”翠觅为难道“他说他那日醉酒您亲自给他煮过解酒汤,今日您不舒服他礼尚往来,也给您煮碗桂花莲子汤暖胃,他还说自己久不下厨,厨艺不算精湛,就不要向你提及是他做的。”
阿桥见翠觅吞吞吐吐,抢道“都不是,少爷这汤本来就不是裕庆宫御厨做的,而是当时秦将军亲手做的!”
容溪震惊不已,道“你,你们怎么才说?”
“容哥哥!”
容溪看着她带来的丰盛食盒,笑道“巧了,都是我爱吃的。”
他在心里憋了一箩筐的话想对秦盟说,奈何直到禁足解除的那一天,秦盟也未从暗道来找他。
容溪探究道“怎么会做不出呢?这汤不就是他们做的?难道是没了食材?”
“正是姓柳,听闻是柳御史家的次子。”孙美人斟酌道“其实柳郎君的模样与你只有两分像,但是他似乎是刻意模仿你,无论是穿衣打扮还是言行举止都极为像你。”
解了禁足,第一个登门拜访的就是风风火火的孙美人。
翠觅不敢动了,面上闪过纠结,想了想还是咬唇道“少爷,咱们裕庆宫是做不出来你说的那个味道的。”
容溪微怔,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该不会是姓柳?”
“真的?”孙美人高兴极了“我知你被禁足这些日子肯定嘴里无味,所以特意给你带了些甜食,你喜欢吃就好。”
听到崇德帝自己也选了不少,容溪心里真心舒畅,道“真好。”
“秦将军做的?”
孙美人两腮吃的鼓鼓的,赶紧喝了一大口水茶水,咽下食物道“结束了,结束了,刘妃娘娘为皇上选了不少美人,皇上自己也选了几个。”
几月不见孙美人有些丰腴,眉眼依旧活泼天真“我带着好吃的来看你了。”
那也是说在将军府也是秦盟为他做的汤?
容溪心脏跳的有些快,他用手顺顺了心口,轻声道“我知道了,既如此就让厨房随意做些饭菜吧。”
柳御史家的次子当初正是崇德帝为霍如桢选的男妃,没想到最后竟然入了宫。
一个从未见过他的人怎么会像他?难道是刻意有人教他?
容溪笑道“我二人从未见过,相像也许只是巧合。”
孙美人明显不信,不过也搞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索性不说,又道“他如今很得圣宠,品阶快比上宋郎君了。”
看来崇德帝是挺喜欢这位柳郎君,容溪放下心来,道“许是也有些过人之处。”
他想到什么,道“你何时出宫?”
“我已经上缴了银子,这月十五便可出宫。”话落,她又有些失落“经此一别,不知道与容哥哥何时能再见。”
“可找好去处?”
孙美人摇摇头,但还是乐观道“走一步算一步吧,左右我有手有脚,还有些银子,总能找到去处的。”
容溪道“我上次也与你说过,你若是信得过可以让我的家人给你找个去处,不过我父亲携着宗族前些日子辞官回了老家。京城之中,我还有一表弟,名叫方轶,虽有些跳脱,但如今在秦将军麾下已经改好不少,还算靠谱灵活,我想着,让他帮你在京城置办个住处再寻个营生,你看如何?”
孙美人眼睛一亮,欢喜又纠结道“会不会太麻烦方公子?”
“尽管使唤他,若是对你不敬,届时我来收拾他。”
酷暑一至,每年皇上都会带着受宠的嫔妃郎君前往夜眉山庄避暑。
连续大半个月没有受到传召的容溪高兴的认为自己这次应该不会伴驾。他对夜眉山也没什么好感,毕竟在夜眉山待了几天就处处不算消停,大热天哪有在偏僻阴凉的裕庆宫吃瓜舒服。
然而天不遂人意,崇德帝的旨意还是落了下来。
传话的人不是李福全,而是李福全身边的一个小太监,可见他在宫中的地位已经不如往日。
夜眉山狩猎容溪与崇德帝同坐一撵,如今他的马车已经排到了最后。
容溪不顾众人的各异目光,径自上轿时,忽然就见众人皆下跪行礼“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他亦下跪参拜,待那抹明黄从身边走过,他抬头时也看到与崇德帝同行的一个身着白袍的背影。
清瘦又清冷。
此人应该就是风头正盛的柳郎君。
“心情如何?”
容溪抬头,看到了一张温和娴静的脸,正是着一身青衣的宋莲之。
容溪笑了下,眉眼坦荡“好的很。”
宋莲之收敛了伪装,小声附在容溪耳边道“被皇上冷落的滋味不好受吧?想不想重获圣宠?”
容溪后退一步,淡笑道“可不敢离宋郎君这么近,此时您在掏出把匕首捅向自己,我可真是百口莫辩。”
“你就不嫉恨!”宋莲之面孔青□□“那个柳枫处处学你,抢了你的宠,夺了你的富贵,我要是你我可咽不下这口气。”
“那你就用对付我的招数,对付他啊。”容溪温和笑道“苦肉计您不是最在行?”
“你?!”
容溪不理会宋莲之的恼羞成怒,上了轿子后,掀开轿帘,悠悠道“宋郎君,安顿好后去我那里吃茶。”
宋莲之猛地看向容溪“你愿意与我联手?”
容溪放下帘子,轻轻笑道“吃茶而已。”
此次夜眉山避暑,太子并未前往而是留守京城监国,同行的除了皇室就是重臣,而让容溪没想到的是在下车时,竟然看到了一行穿着道袍的道士,站在最前面的正是林岫。
说起来,自从林岫给过他药后,二人断断续续也通过几回信,最后一封是林岫写信说要随师傅出观游历半年,二人自此也就断了书信往来。
容溪收回目光的刹那正好和林岫的眼睛对上,他明显看到林岫神色一动。
他礼貌的颔首,便带着翠觅和阿桥随内侍向山庄走去。
果不其然,他们的住处也一落千丈,和当初狩猎时的屋舍简直不能比较。
烈阳如火,可一踏进院子,容溪和翠觅就被一股潮湿之汽呛得不轻,阿桥气道“这山庄屋子这么多,怎么给我们少爷分了这么破落的,我家少爷本就身子不好,这能住人吗?”
内侍脸色极差“好的屋子都给了有品阶的郎君嫔妃,容公子无名无份,又不是朝中大臣,有屋子就不错了,下人房倒是不潮,你们住吗?”
“住嘴!”
几人回头望去,看到了一身道袍的林岫。
内侍赶紧低头道“林观主。”
林岫如今已经是京云观的观主了?
“容公子曾主持过大都祭祀,乃是皇上的贵客,你怎可如此出言不逊?”
内侍求饶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真不是不想给容公子置办好去处,是,是这院子真的住满了,所以只能……”
“把我的阁楼让给容公子住。”
容溪微诧,赶紧道“林道长不必如此,我住这院子……”
“不行。”林岫强硬道“你身子本就不好,此次避暑要待一月之久,长时间住在这等潮湿阴暗的房子怎么能行?”
容溪还想拒绝,就听林岫道“我那阁楼极大,若是容公子不嫌,你住东厢房,我住西厢即可。”
“这样也好!”内侍急忙道“容公子您就随林观主同住几天,奴才让人给这院子好生打扫通风,等到收拾好了,公子再回来住就好。”
容溪看了眼这长满青苔的阴暗院子,实在也是下不去脚,只好道“那就麻烦林道长了。”
林岫的阁楼的确极大,无论是装潢还是物件都是上乘之木。
翠觅和阿桥去安顿行礼,二人就坐在堂厅叙话。
林岫上下打量下容溪的脸,轻声道“你,你的脸?”
容溪俯身抬袖做了个大礼“谢林道长助我躲避了册封之礼。”
“不必如此。”
林岫上前握住他的手,容溪脸色微变,刚想抽回,就听林岫有些失落道“你,你是不是与我生疏了。”
“那些日子,你都唤我道长哥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