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我不是傻子,知道你对我存的什么心思
出身将门世家,又自小习武,阮问颖的骑术可谓娴熟,不一会儿便到了林中,开始寻找杨世醒所谓的重要之物。
她很清楚,要在这么大的林子里找一件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无异于大海捞针,但这是她唯一一个能够全身而退的机会,她必须要抓住。
而且杨世醒说得很明白,他只想知道她有多少退亲的决心,所以这件东西一定是被他故意丢弃在林子里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她费心寻找,不可能被她一眼看到或是很轻易地寻到。
所以是小巧玲珑、容易淹没于茫茫林海,且具有一定价值的……
玉佩?
阮问颖心底浮现出一个猜想。
会是这种东西吗?
她咬着唇,有些不能确定,总觉得谜底不会如此简单。
虽然要在深林中寻找一块玉佩也将近难如登天就是了……
不过现在已经没有时间给她浪费,离天黑还剩不到两个时辰,她必须要赶在日落之前把东西找出来,遂不再多想,一边策马在林中环顾搜寻,一边在心里不断盘算着那东西会被丢弃在何处。
好在老天爷似是终于厌烦了把她逼上绝路,给了她一回真正的惊喜。
她策马在景中游过,心情不由得变得轻快起来。
他居然把如此重要的东西丢弃了?就为了知道她有多少退亲的决心?
剩下的就是灌木花丛之中了……或者溪流?她记得林间有几条很浅的小溪,还曾在里头见到过一尾很漂亮的鱼,想让当时与她感情甚好的杨世醒帮忙捉了给她带回府里去养……
在一条水流平缓、清浅明澈的溪中,夕阳的日照映出了一点光,她下马查看,发现里头静静躺着一枚玉佩。
完成了杨世醒的要求。
她有些麻木地想,找不到便找不到吧,不过是回归原样而已,杨世醒给的生路没有了,她还有自己的路可以走。
还是说他已经不在乎这枚玉佩了?就像之前的那声“陛下”一样?他不在乎有关六皇子的任何事物了?
又或者这只是一次试探?他想要借此来试探她对他身世的看法?
玉佩湿凉,阮问颖的掌心却发着热。
阮问颖又盯着玉佩看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掏出锦帕仔细将它擦拭干净,包好放入怀中,重新上马,准备回到林子外面。
而待到那时,她究竟是君子还是小人,就能够揭晓答案了。
春风徐徐吹起,林中一阵婆娑作响,几缕发丝轻柔拂过她的脸庞,像是要把她从一场幻梦中唤醒。
玉佩通体沉碧,质地极为上乘,正面刻着“杨”,反面刻着“世醒”二字,于左下角处雕了一个印,周围饰以蟠龙祥云。
竟是代表着杨世醒皇子身份的玉佩。
阮问颖把它捧在手心,怔怔地看着,一时忘记了言语。
应当不是在树盖枝桠间,杨世醒不会在这方面刻意为难她,就算他真的这么做了,她也有足够的理由来争辩。
林子里除了幽幽碧树之外有不少桃杏花木,在这春日时节盛开得极为娇艳,三五成群、错落有致,时不时给这幅深翠画卷涂抹上一笔鲜明的色彩。
终于——要从这一场折磨中解脱了。
她先前在林中寻找时心情极为焦虑,只觉得时光过得飞快,下一瞬就要天黑,直到此刻才发觉夕阳不过西沉了一点,林中充斥着金暖之光,绘满一片斑斓美景。
她缓缓伸手把它捞出。
她找到了杨世醒的玉佩。
阮问颖在林子里找了很长一段时间,心情从紧张到焦急再到疯狂,最后归于虚无的平静,跌宕起伏几番变化,汗水都打湿了鬓发,只觉得人生中再也不会有此一遭这么难忘的经历。
远远地,阮问颖望见了杨世醒站立在一株桃花树下的身影。
藏青的深衣与粉嫩的花朵相得益彰,飘逸出一股清俊之气,马儿被系在不远处的树下低头啃食着青草,人景映衬,悠然恍似尘间隐世。
阮问颖看着,仿佛看见了没有忧虑的未来,禁不住在脸上露出一个微笑,缓缓引着马朝他那边过去。
靠近之后,她下马行至对方跟前,从怀里掏出包裹好的玉佩,打开把里头的东西递过去。
“我找到了。”
杨世醒低头看了一眼她手中之物。
“你从哪里找到的?”他道。
“林子深处的溪流里,它躺在一块平整的赭石上。”阮问颖回答。
见他不答,她进一步把玉佩往他跟前递了递,询问:“怎么样,是不是你要我找的东西?”
杨世醒又盯着她的掌心看了一会儿,伸手拿起玉佩,瞧着它,倏然一笑:“不错,这的确是我丢弃在林子里的东西。”
阮问颖心中一块巨石落下。
她忍不住透出几分喜色,笑容也变得放松起来,道:“既然我找到了,那——你会遵守诺言,去向陛下提出退亲的吧?”
杨世醒同样朝她一笑。
然而他的笑容里却含着点点凉意,犹如初春时未化的冰面,风过染寒。
他漫不经心地一个甩手,把玉佩扔到一边。
阮问颖一惊,下意识失声而呼:“你做什么?那可是你的玉佩!”代表着皇子身份的玉佩!
杨世醒神情自若,淡淡道:“那又怎么了?我不是说了吗,它是我丢弃不要的东西。”
“那不是你——”特意放置在林子里,用来考验她的吗?
“不是。”他打断她的话,“它就是我不要的东西,只是正好遇上了你这桩事,所以拿来一用而已。”
阮问颖几乎要被他的回答弄迷糊了。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这枚玉佩不是他重要的东西,她找错了吗?还是说它虽然在他眼里不算宝物,但因为正巧撞上了今天这一回事,便暂时被拿来充数,她找对了?
还有——为什么他会这么想?为什么他要把这样一枚重要的玉佩弃如敝屣?他……他不想再当皇子了吗?
阮问颖思绪纷乱,涌起疑惑之多,一时竟不知该问什么,半晌才迟疑道:“那……退亲一事……”
“这玉佩是我用来迷惑你的,并不是我想让你找到的东西。”杨世醒道,“所以也轮不上说什么让我遵守诺言。你若还想退亲,与其在这里和我继续纠缠,不如赶紧折返林中,去寻找我真正想要之物。”
阮问颖感到一股热气直冲天灵。
她忍了又忍,终是没有忍住,咬紧牙关道:“你不要欺人太甚!我在林子里找了大半个时辰,找得汗流浃背,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却跟我说不是你想要的?”
“你不想跟我谈退亲的事就直说,何必拿我寻开心?我又不会纠缠着你!”
她气得浑身发抖,也顾不上什么该说不该说的了,把心里话一股脑往外倒出:“我真是搞不明白,这门亲事对你我二人没有任何好处,迟早是要退掉的,你为什么不能行行好呢?”
“还是说你怕我把长安殿之事抖露出去?我要是想说早就说了,不会等到今日!更不会把自己折磨得浑身难受!你——你好歹与我相识多年,难道连这点信任都不能给吗?”
她觉得委屈极了,疲惫、痛苦、不满……多日积累的情绪一朝爆发,让她在话里带着颤音,眼前盈起一阵水雾,落下了泪。
而泪水一旦决堤,许多事情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她抬手捂住脸颊,哽咽着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不在乎你是谁,也不在乎你的身世,你是皇子也好,百姓也好,我都只喜欢你……”
“发生了这样的事,我——我很震惊,但是并没有什么别的想法……你若愿意继续娶我,那我就嫁给你,若不愿意,我也不会来阻碍你……可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
她自觉这番话说得掏心掏肺,可谓肺腑之言,再没有比这更真情斐然的,杨世醒的表情却仿佛受到了什么冒犯,显出了罕有的怒容。
“这样对你?”他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腕,气极反笑,“我怎样对你了?是只看中你镇国公嫡女的身份,从小对你刻意亲近,培养总角之谊,还是明明心底不喜欢你,却因为你比其余女子尊贵而答应娶你?我是这样对你的吗?”
阮问颖被他这突然迸发的怒气吓住了,等反应过来他话里的含义,更是涌起一阵无措慌张,脸色红白交加,支支吾吾道:“我——我没有——”
“你有。”杨世醒盯着她,一字一顿,“我不是傻子,知道你对我存的什么心思,相处这么多年,我若还是不明白你的想法,岂不太可笑了吗?”
阮问颖的脸庞苍白了大半。
她的身体阵阵发冷,如披针毡,几乎想要就此晕过去,她的神思却不肯放过她,分外清醒,只能勉强着开口道:“我、我承认,的确……在一开始对你有所图,但——我那时候……”
杨世醒替她把话接下去:“但你那时候什么都不懂,只是单纯地听从长辈之命,所以我不能怪你?”
直白的嘲讽让她脸上蔓延开一片红晕,差点失去回答的勇气:“……可我——后来……”
“可你在后来喜欢上了我?”他再度接话,神情似笑非笑,充满尖锐的讽意。
阮问颖脸庞火辣,只觉得没有比这更令人无地自容的时刻,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勉强点了点头。
杨世醒依然嘲讽:“那也只是喜欢而已。你若真的把我放在心上,就不会在事情发生后的第一时间想到退亲,而不是过来询问我的意思,和我一起商量对策。”
“你竟还好意思说,如果我愿意继续娶你,就嫁给我。我问你,你有问过我吗?问过我是想娶你还是不想?你连问都不问我一声,就定死了想要退亲,这就是你对我的喜欢?简直荒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