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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不如死

    姜折枝接到电话后,立马下了楼。

    可当她打着一把伞迈入那雨中后,见到的却是站得笔直的程烬,只是他浑身被雨水打湿,黑发垂在额前,水滴顺着他那张冷清的脸向下滑落。

    姜折枝眼底的一丝关心被彻底收回,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突来的不屑。

    “你什么意思,骗我好玩?”

    程烬低下头。

    “对不起,只有这样你可能才会下来听我说话。”程烬嘴角闪过自嘲的笑,“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你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姜折枝刚一转身,手臂便被程烬拉住。

    “姜折枝,你不在的这些年,我没有找过任何人。”男人微微垂下睫毛,遮掩住瞳眸里流转的情绪。

    姜折枝背对着他沉吟不语。她长吸了口气,像是在平复起伏的心情。

    程烬继续道:“你要是不开心我身边有异性,我会立刻断掉和所有异性的接触。”

    听到这里,姜折枝勉强扯出微笑来。她转过身来看着整身潮湿的他,“程烬,我们什么关系?我没有任何资格限制你的人际关系。”

    “我们之间的关系,好像比任何人都不光彩吧?”

    她依旧浅浅地笑着,但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在道些什么家常事,却字字戳心。

    “这也是我今天来的目的。”

    程烬抬眸对上她的眼,眸光里藏着细碎的星光。

    “你能不能给我一次追你的机会,就像高中时你追我一样?”

    夜色昏暗,发潮的雨水气味弥漫在空气里,大雨依旧如玉珠坠落,两人静静地站在帷幕之中,好像整个世界都与他们无关。

    姜折枝眼前闪过那个破碎的雨夜,程烬牵住她的手,低沉的声音缓缓倒数,像是天神给予她新生的机会,却在最后一秒将她拉扯回来。

    他用自己的行为证明,哪有什么天神,新生都是人自己给的。

    而她姜折枝的新生,是程烬给的。

    她抿唇,将最后一滴热泪稳在眶内不让它掉下来。

    “程烬,可我们回不到从前了。”

    “以前的那个姜折枝会喜欢你到永远,可现在的她,没办法给你一个保证了。”

    -

    赵尹然出狱了。

    姜折枝是从徐霖昊那里得知这个消息的。那天她照常去工作室,却见一位浑身矜贵斯文的男人坐在沙发上,他还是和从前一样戴着那副金丝框眼镜,只是周身气质更为正统了。

    “好久不见,姜折枝。”徐霖昊冲她挑眉。

    姜折枝在他对面坐下,微勾红唇,“什么事还需要徐总亲自跑一趟?”

    “我是程烬的助理,也是财务总监,过来跟你交接一下后续的事情。”徐霖昊将手中的杂志合上,端起桌上冷掉的茶抿了一口。

    两人许久未见,气氛属实有些许尴尬。

    姜折枝开口:“Blue酒吧,还在开么?”

    “不开了,玩了几年,我家里也要我专心做事了。”徐霖昊笑笑。

    室内冷气开得低,窗外泄进来的天光平添一分暖意。

    “你还记得任迦意吗?”徐霖昊不经意提起,“她最近准备结婚了,叫我做伴郎。”

    姜折枝点点头,“她跟我说了,也想请我去做伴娘。”

    “真好。那时候她天天围着程烬转,非要跟着我们到处玩,现在也算是找到真爱,想过稳定生活了。”出了所有人意料,任迦意的未婚夫是一位稳重斯文的高中老师,与她从前的风格简直是大相径庭。没人会觉得她会爱上这种规规矩矩的人。

    “世事难料。”姜折枝叹了口气。

    大家都变了太多了。四年时间,足够一个人进行一番翻天覆地的转变。

    她和程烬,亦是如此。

    “你跟程烬,真不考虑再开始了吗?”徐霖昊沉思片刻后,还是启唇,“他在国外的这几年,不好过。”

    姜折枝失笑。

    她垂眸,“不可能了吧。那时我多伤他啊,而且几年了,我们也不合适了。”

    或者说,从头到尾,他们就没有合适过。

    “算了,姻缘自有天定,强求不来。”徐霖昊一顿,“只是姜折枝,程烬心里一直有你,从来没变过。”

    “你对他,还有一丝情意吗?”

    回忆如潮水汹涌卷来。

    姜折枝苦笑。

    “或许吧。但也只是年少过不去的坎罢了。”

    当天晚上姜折枝做了一个梦。梦里的程烬在美国过得很坏,整天泡在书本和程序里不顾自己的身体。

    她梦见自己订了一张去往美国旧金山的机票,走在加州日落之下,感受程烬在这里生活的气息,想象着每天的这分这秒程烬会在这里做什么。

    日落消失下坠,天空呈紫橙色晕染,她在天际线的那头,望见程烬倒在日落大道的中央。

    没有人去救他。

    她拼了命地想往那处跑,可浑身上下被铁质枷锁固制,无法动弹。

    耳边有道声音传来。

    这么想救他,那你还爱他吗?

    爱,当然爱。

    她哭到缺氧,从梦里惊醒。脊背冒着惊恐的冷汗,姜折枝喘着气,缓缓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还爱他吗?

    为什么在程烬向她表明心意的时候,她还要一而再地骗自己呢?

    她被这些年过得颓废至极的自己骗了。可她过去离开他后狼狈不堪的模样,坚决不能让他知晓。

    她只会洒脱地告诉他,没了他,自己也能过得很好。

    可事实是相反的。没了他,她才会变成那副不人不鬼的模样。

    -

    任迦意婚礼的日子到了,在益城举办。姜折枝提前一天和庞巷一起回了益城,姜折枝作为伴娘,婚礼当天会一直陪在任迦意身边。

    任迦意的婚纱是挂脖鱼尾式的,拖尾处绽放着朵朵白色玫瑰,很衬她的气质。

    “姜折枝,你知道吗,我终于嫁给那个最想嫁的人了。”任迦意忍着泪水抱住姜折枝,在她耳边轻声说,“你是不是也很诧异,我居然会喜欢这款的。”

    “我以前最瞧不上的就是你们这种好学生,可当有一天我却发现,我他妈的居然爱上了一个闻见烟味就想吐的男人。”任迦意笑得明媚张扬,将自己的泪意憋了回去。

    她摸着姜折枝的手,语气温婉:“今天的捧花,我会送给你,要和老子一样幸福哦。”

    姜折枝红了眼眶。

    “任姐,以后的日子,请一定要更加幸福。”

    婚礼设在室外,直到入场,姜折枝才发现另一位伴郎是谁。其实她早就隐隐猜到,会是同样跟任迦意要好的程烬。

    程烬身着正装,整个人矜贵冷峻,许是今天场合的原因,他今天神色温和自若,看起来近人了不少。

    姜折枝站在另一头,对上程烬的眼。

    人潮洋溢着喜庆洋洋,姜折枝看了他一眼,便将目光移回到新娘身上。

    酒店内的酒宴上,大概是开心,姜折枝今天多喝了几杯,整个人头晕乎乎的,脸上泛着醉酒的绯红。她同任迦意喝完最后一杯后,来到走廊的窗边透气,却没成想程烬也在这。

    他懒散地倚在墙上,迎着窗外燥热的风抽着烟,侧脸被火光照亮。

    姜折枝走近他。两人都喝得很多,周身酒气缭绕已然分不清是谁身上的。

    “姜折枝。”程烬懒懒地叫她。

    姜折枝抽出一根烟来点燃,想醒醒酒,却发现没带打火机。她冲程烬招手,程烬将火机放到她手掌上。

    “净学坏。”

    姜折枝吐出一口烟圈,“怎么,还不是跟你学的。”

    两人离得很近,鼻尖萦绕的烟雾迷漫在脸庞周围,让他们互相看不真切。

    或许是真醉了。

    姜折枝一手抓住他的后颈,直直地吻了上去。

    一顿激吻,欲气直冲。

    “不是要追我吗,今天给你个机会,看你表现。”进了房间,姜折枝双臂环在程烬的肩头,直勾勾地盯着他。

    程烬的视线从上滑落下来,定格在水光湿润的唇上,又狠狠地吻了上去。

    也许真是醉了吧,一夜欲望燃烧,像是一把又一把的火将其垒砌起来,烧了个不尽。

    程烬靠在床头,看着月光打在地上,漆黑的眸里没有情绪。

    姜折枝裹着浴袍又端了杯果酒来,她跨坐到程烬的腿上,“尝尝。”

    程烬没有说话。姜折枝仰头想要一饮而尽,却被他一手拉住,“不准喝了。”

    被这么一扯,手一个不稳,果酒洒在了程烬的身上。姜折枝见状,想要上手帮他扒去浴袍,换来的是程烬冰冷警告的眼神。

    她摸着程烬的手发现,他在发抖。

    姜折枝瞬间醒了一点,反应过来了什么。

    她强势抓起程烬的手腕,拉开衣袖,映入眼帘的斑驳让她如水凝结,止在原地。

    他的手臂上排列着大大小小的伤痕,如同狂风暴雨剥削,有烟疤,有刀割,是岁月沉积留下的痕迹。

    像一副被破损残坏的画,残破狼藉。

    姜折枝的胸腔里仿佛有万把刺骨的刀,一点一点地割着她的五脏六腑,使得她呼吸窒息。

    “都是你自己弄的?”她的声音颤抖。

    程烬没有回复。他只是低垂着眸望向那四年来一复一日铸成的疤痕,嘴角是自嘲的淡笑。

    她对他的一切冷漠与防备,在此全部崩塌。

    一滴滴眼泪从眼角掉落,姜折枝双手无力地垂下,嘴唇微微颤抖,绝望的情绪让她吐不出来一个字,像是被卷入了一场黑夜里的狂风,令她无法挣脱开这自己亲手造的牢笼。

    她细细地吻着这些伤疤,泪水顺着脸颊落在程烬的手臂上,他感到了她心底流出的炽热。

    程烬,都是我不好。

    原来你离开的这些年,日日如梏地狱,带着一身她一手打造的镣铐,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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