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不得,使不得!”
邵氏连忙扶住李大娘,“这究竟是怎么了,因何要跪我家金芝啊?”
李大娘抬起头,因为情绪激动,出口的声音十分沙哑,“金芝救了我的命,她没和你们说起过吗?”
邵氏闻言稍愣,扭头看向方金芝,眼中有询问之意。
方金芝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脑袋,“这事...说来话长。李大娘,我不过是举手之劳,你们实在不必如此多礼,先进屋再说吧。”
李大娘使劲点了点头,感激的泪水在眼眶中不停打转。
李齐搀扶着母亲走入正堂,见方腊和方天定都在。
待李大娘心情平复一些,他在方家人不解目光的注视下,缓缓开口:“我回村那日,母亲因深夜啼哭而突发疾病,幸好金芝妹妹闻声赶来,妙手回春救了我母亲一命。近几日母亲一直在休养,今日终于得以下榻,我们不敢耽搁,亲自登门感谢金芝妹妹救命之恩。”
李齐说着说着,眼睛渐渐开始泛红,李大娘更是坐在一旁哭得泣不成声。
他紧紧抿着嘴唇,抬眸深望了方金芝一眼,然后郑重地抱拳,向坐在上首的方腊作了一揖,撩起袍角,便直直跪了下去,“金芝妹妹,方叔叔,李齐情愿后半辈子为方家当牛做马,偿还金芝的救母之恩。”
“快起来。”方腊连忙给坐在身边的儿子使了个眼色。
方天定上前将李齐扶起,温和笑道:“李兄,咱们两家是近邻,一直互相帮衬,关系如同亲人一般。你现在说什么当牛做马的话,这不是要与我们生分了吗!”
李齐惭愧地垂下脑袋,低声道:“李齐无能,这些年多亏邻里帮衬,母亲才能安然度日。方叔叔对我本就有恩,如今金芝妹妹又替母亲找回了一条命,除了当牛做马,李齐实在不知该如何报答。”
“是啊,齐儿说得没错。”李大娘上前握住方金芝的手,声音嘶哑带着哭腔,泛着泪花的眼睛里却满是激动和喜悦,“齐儿遭难,我本想着随他一起去了也好,免得我儿路上孤单。谁知苍天有眼,让我儿逢凶化吉。要不是金芝,我...我......”
方金芝拍了拍李大娘的手背,“好了大娘,没事就好了。”
李大娘还在哭着,邵氏拿出自己的帕子为她拭泪,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事,很快也跟着一起抹眼泪。
三个女人凑在一起哭哭啼啼。
座上,方腊回想着刚才李家母子俩的话,须臾,开口问道:“齐儿遭难?这是怎么回事?”
李齐耷拉着眼皮,轻轻叹出一口气。
他将自己被县衙逼迫作伪证的事情细细讲了,末了又道:“县衙的人为了彻底将真相掩埋,原本打算等此案尘埃落定,便用五十两银子买我一条性命,叫我永远开不了口。原以为我们母子从此便是天人相隔,谁知今日上午,朱二的小厮突然到访,告知我不必再去作证,还给了我们五两银子,让我们母子日后好好生活......”
说起这件事,李齐仍觉得像在做梦一般。
他都已经做好不久于人世的准备了。原本想着等自己死后,母亲拿着官府给的那五十两银子,节衣缩食,加上方家帮衬,应当也能够顺遂度过余生。
可今日,突然就如拨云见日一般,真应了母亲那句“苍天有眼”!
李齐还记得那夜方金芝救活母亲,问清事情始末之后,留下一句“说不定我会有办法”,就转身消失在夜色之中的场景。
他不确定自己捡回这条命是否与金芝有关,但却觉得,这些都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李齐只知道,日后就算方金芝要他的命,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双手奉上。
几步之外,方金芝一面给李大娘顺着背,一面竖起耳朵听李齐说话。
听完他的讲述,立刻便心下了然。
原来刘五今天专程来一趟堰村,也是为了李齐的事。
这个朱二,办起事来倒是利索。
乌黑的眼珠子骨碌碌一转,方金芝清甜的嗓音染上了几分惊喜,咧嘴笑道:“不用去作证了?那太好啦!李大娘,李大哥,你们这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好日子都在后头等着呢!”
李大娘泪眼婆娑地点头,使劲“嗯”了一声。
方金芝又看向李齐,“对了李大哥,你刚才所说当牛做马,可是真心的?”
李齐微微愣了一瞬,木讷答道:“当然。”
方金芝冲方腊狡黠一笑,说道:“爹爹,我倒有个提议。李大哥在药铺做工这么多年,熟识各种药材的药效,也看过无数方子,已经可以算是半个大夫了。咱们漆园的帮工大哥们平日里干活,经常有各种磕碰损伤,不如就让他到漆园做个随园郎中,帮工们有个头疼脑热的,就可以找他即刻医治了!”
“这......”方腊有些犹豫。
倒不是他舍不得多出李齐这份工钱,如今方家拿回了损失的银钱,莫说一个随园郎中,就是再多养百号人,也不成什么大问题。
只是方腊觉得,李齐也算是个有出息的小伙子,他在县城里的药铺做工,学成后说不定能在城里置办家业,不比窝在乡下一个小小漆园里强?
方金芝猜到了爹爹的顾虑,便凑到方腊身边,晃着他的胳膊嗲声撒娇,“爹爹,药铺掌柜要带李大哥到东京贩药,他们母子好不容易才能相守在一起,您忍心看着他们再次分离吗......”
这事方腊还是头次听说。
他面色一凛,沉声叹道:“那掌柜的脑子怕不是被驴踢过!从这里到东京,路上尽是绿林强盗,岂不是白白送命吗!”
方腊看着李齐道:“既是如此,只要齐哥儿愿意便到我漆园里来,每日工钱算你200文。”
“漆园里空屋子多,你随便挑一间称心的。白天漆园要是有帮工生病,便给他们医治医治,若是没有,你便自己读书写字,晚上回家侍奉你娘。有什么短缺就和定哥儿说,让他给你置办。”
李齐眼里盛着泪光,俯身便拜。
这次方家人没有再拦,任他对着坐在上首的方腊行大礼拜了三拜。
方腊大手一拍椅子,“好,好啊!以后齐哥儿就是我方家的人了,李大娘你放心,我方腊绝对不会亏待了他。”
*
李齐的事定下来后,方腊立马遣人去县城找药铺掌柜说明情况,又留李家母子吃了饭,午后才送他们回去。
李家母子千恩万谢地走了,方金芝帮邵氏收拾碗筷,方天定呆呆地立在一旁,看了会儿,也上前端起一个沾着油污的盘子,“妹妹你去休息,我来收拾吧。”
邵氏“啪”一声拍开他的手,“家务事还用得着你操心?定哥儿,你还是快去漆园看看,给齐哥儿挑间清净点儿的屋子,让他尽快安置。”
方金芝见哥哥一脸窘态,也跟着没心没肺地笑了。
她帮邵氏收拾完灶房,又偷偷溜到方天定屋里,将那二百两银票递到他手里,小声在他耳边交代了几句。
方天定听完严肃地点头,“妹妹放心,此事我一定办好。”
“我自然是相信哥哥的。”
方金芝莞尔一笑,趁爹娘午后休憩,又悄悄走进林阿贵居住的客房。
见到林阿贵,她开门见山,“我要见你家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