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国师正在与皇上交谈,何时轮到了你插嘴!”
红昭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悦,他斜睨了翟加泽一眼,随后又拱手向皇上行了一礼,道:“臣昨日夜观天象,观西北方呈现出三星连珠的天象,自古三星连珠,预示着战争即将到来,这天下恐怕要大乱了……”
红昭妖娆的桃花眸在皇上与翟加泽之间扫视了一圈,略微停顿一下,接着说道:“越峰自登基之后,将国号改为伐狄,其狼子野心已是昭然若揭。倘若两国开战,我方却无可用之将,岂非要贻笑大方?”
“国师莫要忘了,再过几个月,徐闯将会抵达丰城。他比他兄长徐赛有过之而无不及,完全可以担当将军之职。”徐闯,正是徐赛的亲弟弟。
他兄长徐赛战死沙场,母亲因为思念儿子过度,心火上冲,一直缠绵病榻。他此次归来,正是为了代替兄长披甲上阵,报仇雪恨。
“就凭他?”
红昭轻蔑一笑:“徐闯自幼便离家,大司马连他本人都未曾见过,又怎敢妄言他有将军之材呢?”
“皇上,”
红昭收敛了脸上的笑意,难得一脸严肃地道:“与其将希望寄托在一个不确定的人身上,不如直接更改律法来得更为干脆利落。”
“如今正值乱世之秋,朝局动荡不安,”红昭忽地仰眸,与上位的皇上对视,眼底带着一抹坚定:“朝廷选拔人才应以能力为首要标准,与是男是女又有何干?”
皇上听了这话,沉默良久,似乎在权衡利弊,慎重斟酌着什么。
翟加泽察觉到皇上眼底的一丝犹豫,当下一撩官袍,端端正正地跪在殿前,进言道:“皇上,且不说北狄,从古至今,历朝历代都从未有过女子为将军的先例啊!”
“女子为将,这不等同于向他国宣告我北狄无人可用了吗?”
“没有先例就开创先例,历朝历代,哪一位明君不是顺应天命而调整律法?”红昭目光如刀,冷冷地看了翟加泽一眼,道:“大司马屡次与我作对,莫不是嫌命长吧?”
“国师,”
翟加泽满脸难以置信:“国师为举荐一名女子,竟敢公然在皇上面前威胁朝中大臣?”
红昭冷哼一声,道:“本国师还不屑于威胁你!”
“国师,”
翟加泽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皇上厉声打断:“休得吵闹!”
皇上略微思量,而后道:“国师极力举荐的人,想必不会太差,孤也想见识一下,她是否值得孤为了她更改律法,开创先例。”
“大司马,”皇上看向跪在地上的翟加泽,“那个苏……”
皇上后宫佳丽无数,能记清名姓的实在是寥寥无几。自己的妃嫔都难以记清,更何况是别人的……
“她唤苏桃。”
红昭适时地提醒道。
皇上这才接着说道:“苏桃既然能够手刃李彦,可见其身手不凡,然,能够担当将领的人,不仅要有敏捷的身法,在识人用人、排兵布阵方面更要有过人之处!”
皇上看向翟加泽:“大司马也曾领兵打仗,如今虽年过半百,体能或有所不及,但在军事阵法方面还是远远胜于常人的,你既心中不服,不妨与苏桃切磋一二,如何?”
翟加泽出于本能地想要拒绝,但念头一转,倘若他不应承下来,只怕皇上会以为他惧怕一个黄毛丫头,那可就有损自己的颜面了。
也罢也罢,翟加泽无奈应承道:“微臣谨遵圣谕!”
……
今日的天气不好,晨起便雾气弥漫,直至此刻也仍未消散。
苏桃怀里抱着剑,身子倚靠在廊檐的红柱上。
她抬眼,望着这茫茫天色,心里忽然升起一个念头,这天色就像一个人,雾蒙蒙的让人瞧不真切……
念头刚起,一抹红色突然映入眼帘,猝不及防地漫过她低垂的眉眼。
她猛地抬头,只见那人脚步未停,直接越过她的身形,只丢下一句命令“你随我进来”。
她不敢有丝毫耽搁,紧紧跟随着红昭的脚步。
大厅内。
红昭斜靠在主位之上,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案。
每敲击一下,苏桃的心便不由自主地收紧一分。
手指的动作稍稍停顿,红昭将目光投向苏桃,眼角眉梢皆是藏不住的笑意:“苏桃,本国师帮了你好大的忙,你打算如何报答我呢?”
苏桃未能领会他话中深意,茫然地后退半步,规规矩矩地跪了下去:“苏桃愚笨,还请国师明示。”
红昭看着她这副低眉顺眼的模样,眼睛微微眯起,神色慵懒而惬意:“今日朝堂上,本国师已为你铺好了下一步路,只要你能赢过大司马,那将军之位便是你的了。”
原本低眉顺眼的人儿瞬间抬起双眸,眉眼间溢出的光彩仿佛胜过三月春阳,灼灼闪耀,动人心弦。
“国师想要我如何报答?”苏桃略微思索道:“只待来日大仇得报,苏桃的这条性命,便交由国师处置,无论责罚打骂,我都毫无怨言。”
见红昭神色依旧平静,没有丝毫波澜,苏桃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待到将来,国师病老仙去的那一日,我愿化作赑屃,心甘情愿地为国师驮石碑,哪怕历经岁月沧桑,百世轮回,也绝不敢有半分埋怨。”
“若真有来世……”
苏桃话语未竟,那饱含无尽诚意的“我愿当牛做马报答你”还在嘴边未及吐出,便被红昭扬手打断了。
“你若真心想报答,今晚二更过来陪我,但愿你能听得明白,我说的这个陪是什么意思……”
红昭说完这番话,便径自离去。
临行之时,他长长的衣袖轻轻飘荡,看似无意却又像是有心一般,轻轻拂过苏桃的侧脸。
是夜,天空半点星光都不见。
二更天的梆子声敲响,苏桃如约来到红昭的住处。
她在门口站立良久,似乎在心中下定了某种决心,然后鼓足勇气,一推一合之间便进了门。
“国师。”
苏桃眉眼低垂,不敢随意乱看。
几息过后,她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紧接着男人低柔慵懒的声音传进她的耳畔。
“站在那儿做什么,还不过来?”她抬眼望去,不自觉地往后退却半步。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一人多高的屏风,屏风上所绣之物并非寻常的花鸟虫鱼、窈窕美人,而是红白青黑四条长蛇,长蛇绣得栩栩如生,竖立的瞳孔仿佛有灵性一般,透着一股诡异且令人胆寒的气息,鲜红的舌信,仿佛下一秒就能将人吞入腹中……
苏桃心中有些害怕,踌躇片刻,还是不紧不慢地绕过屏风。
屏风之内,又是另一番景象。
红昭仅着一件红色的缎面里衣,衣衫半敞,露出半边宽阔坚实的肩膀,肤色白皙到晃人眼目。
“你棋艺如何?”他看似漫不经心地询问道。
苏桃将目光缓缓下移,这才看到红昭身前摆放着一个乌木棋盘,棋盘上的残棋红绿相间,煞为好看。
“棋艺不精。”她如实回答。
“我来教你。”
红昭招手,示意苏桃坐下。
此刻,苏桃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被他半裸的肩头上。
她有心想替他扯紧衣袍,却又觉得这样似乎有些多管闲事。
她隐在袖管中的小手一会儿张开,一会儿握紧,少顷,才强装镇定地坐在了红昭对面。
红昭捏着一枚红色棋子,举棋而不落,眼睛紧紧盯着苏桃:“你为何在我面前如此拘谨,据我观察,你只在我一人面前才会这般拘谨。”
“国师与旁人不同,我敬重你,所以才会格外小心翼翼…”
“与我撒谎,就不怕遭雷劈?”
红昭不由想起她之前还有攀附皇上的心思,心中不悦,啪的一声落下棋子,“到你了。”
“我怎敢与国师撒谎,”
苏桃心里想着,红昭这人喜怒无常,她如今寄人篱下,又有求于他,言行举止自然要小心谨慎的好。
“国师对我有恩,我敬重你也是理所应当。”
苏桃轻轻落下一枚棋子,棋子落下的瞬间,她原本忐忑不安的心也跟着平静了几分。
“若我不需要你的敬重呢?”红昭拿掉苏桃刚刚落下的棋子,放在另一处空位上,道:“你这步棋走得倒快,只可惜,你走的不对。”
“不需要敬重,那你需要什么?”苏桃微微皱起眉头,显然不太理解他的话。
“我想要的,从来都是你能与我说实话。”红昭又落下一枚棋子,这一子落下的力道极重,竟然硬生生地戳破了乌木棋盘。
苏桃心中一惊,她急忙站起身来,盈盈一拜道:“忠言逆耳,只怕我说了实话,国师却难以接受。”
“但说无妨。”红昭如此说道。
“说实话,你可莫要恼了,”
苏桃眼瞧着红昭点了头,才稍稍放下心来,她鼓足勇气道:“国师今日邀我对弈,为何会穿成这副模样,你这副模样,委实…委实……”
“委实什么,爷不与你计较。”
红昭自动脑补出诸多形容自己的好词,俊美无双、洒脱不羁、心驰神往、世间无二之类的……
结果那丫头却憋红了脸,后退一小步,乍着胆子说他委实不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