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明玉说:“哪有这么夸张,老六这么聪明,怎么会搞成这样?”
王欢欢笑得更欢。
茹争流低着头不敢说话。啊明明朗诵的时候还好,挺有感情,一到表演出来就麻木了……
王欢欢止住笑:“你将来要靠演员把人物表现出来,不体验一下他们怎么工作,怎么给他们提出要求,听说好导演可会指导演员了……”
齐明玉说:“老六就是放不开,还没有学会当众孤独。来,这几天你跟着我练晨功,以你的悟性,不出一星期,保证进入状态。”
从第二天开始,齐明玉就带着茹争流晨练。她这边练着形体,让茹争流在旁边演给自己看,觉得哪里需要调整,马上就跟她说。
表演系采用的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体系,要求演员完全投入角色,在表演的那个时间段成为自己所要演绎的人,一直提倡演员去体会各种各样不同的人生,齐明玉自然按照体验派的经验来帮助茹争流,让她想象自己是一个陷入绝望爱情的疯狂女人。
在指导了茹争流一周之后,齐明玉叹气说:“我感觉你从来没有谈过恋爱……繁漪这样一个为爱疯狂的女人,你没有找准她那种为爱不管不顾的感觉。实在不行,你去谈个恋爱呗,体验一下。”
茹争流都快哭了:“姐姐,我下周就要上台了,现在谈恋爱也来不及啊。”
最终,在齐明玉的全力帮助下,茹争流的表演课勉强及格,创造了她入学以来各科成绩的最低分。
但她一想到马上就能回家,还是高兴地唱起歌来。
茹争流回到宁市的时候,高考已经结束,终于解放的谷从跃准时出现在火车站帮她扛行李。
茹争流观察了他一会儿,笑道:“考得不错呀,看你挺放松。”
“还行吧,反正会写的都写了。”
“那不会的呢?”
“没有不会的。”
“哈,你就吹牛吧。”
成绩出来之后,茹争流才知道谷从跃并没有吹牛:他考了全市第三。不多久,就拿到了兴市财经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谷西玉高兴得不知道要怎样才好,后来在平昌阁准备了一桌最好的酒席庆祝,只请了茹争流一家。
几杯酒下肚,他一个平时看起来沉着稳重的人竟当众哭了,抓住申大中的手,谢谢他把儿子教养成才。
长辈们宣泄感情的时候,谷从跃和茹争流相互对视一眼,点了点头,等到酒宴结束,他们一起去了久违的小书房。
茹争流一开窗,吓了一大跳,里边没有一点儿灰尘,是房间的主人回来了吗?
谷从跃跟她解释:”我来了几次。“
他现在住的地方离这里相当远,单单来一趟就得两个多小时,茹争流想象他从城西赶来,独自在小书房中枯坐的样子。
“我这段时间经常想,以后上了大学,离开宁市,能来这里的机会就更少了。你看这些书,主人有可能是一个我爸那样的人,那他现在也应该平反了吧,可能不多久就会回来。再不来,以后可能就没有机会了。”
两人静坐许久,茹争流自嘲笑起来:“我可真不是什么好人,明明受了人家这么多恩惠,白白看了这么多年书,只一想到主人有可能会回来,我再也不能到这里来了,就觉得很难过呢……我应该为他高兴才对。”
”等我们工作了,很快也可以有一间这样的书房。“
“但是也不是这间了啊。我们不可能再进入此时的这条河流。”
“我们会流向新的地方,有新的经历,一样很值得珍惜。”
“很好,知道你对大学生活有多渴望了。”
两人相对笑起来,然后各拿了一本喜欢的书,安静阅读。
转过天来,近期比较空闲的郑文汇来找茹争流玩儿。
刚说了两句话,茹争流就看出她状态不太好:“你发什么愁呢?痘痘都长出来了。”
“就是那些烂事儿!现在省歌正排一部新戏,人手不太够,让各市文工团推荐演员上去,我们团里都打破头了,使什么手段的都有,烦死了!”
“你们团要报几个人啊?”
“说是两个。原本关系都还不错,突然一个个就跟乌眼儿鸡似的,没意思极了。人家省歌一共只缺三个角色,下边那么多市,每个市都有文工团,就算每个团只报两个人,那也二三十个人争这三个角色——有出息就和别的团去争,对自己人下手算什么!”
茹争流立刻说:“你发什么愁?你现在应该算你们团这个年龄段里技术最好的吧,就算只要一个人,那也应该是你。”
郑文汇连连摆手:“我们副团长是个拎不清的,专业技术不行,耳根子又软,还特别爱搞拉帮结派那一套,搞得乌烟瘴气。我都不想在那边呆,随他去吧,爱怎样就怎样,我才不去捧他臭脚。”
茹争流就看不得她这种轻易放弃机会的样子:“看你说的,该我们的就是我们的,凭什么要让给别人?你技术最强,综合也最强,要是没有你,就去找他们理论。”
郑文汇捧着脸发愁:“也不是我想争取就能争取的啊,好几个关系户,我能怎么办!”
这种情况也不能瞎灌鸡汤,万一心理预期拔太高,别到时候想不开,只好生硬转换话题:“别想那么多……你要这几天不想去团里,就帮我个忙呗。”
“还这么客气,说。”
“给我当模特,拍几张照片。”
“这还算帮忙?没问题。”
“照片不是自己看的哦,我打算给人拍照赚点钱,想先拍几张好看的当作样子,拍出来将来会拿给别人看。”
郑文汇并不在乎这些,爽快答应:”那敢情好,我就是个演员啊,每天练功这么辛苦就是为了别人看的时候觉得好看。拿给人看没关系,但你可得把我拍漂亮点。诶?现在能赚这种钱?”
“放心,拍照咱是专业的。我们老师去那边儿给大人物们拍过照,水平杠杠的,我可得了他真传。”
1979年,中京街头已经有了小摊小贩活动,茹争流知道,在不久的将来,就会有正式的官方文件发布,允许这种经营形式的存在。改革开放的大潮马上就要掀起,这种原始资金积累的黄金时期,没有理由不乘风飞一把。
她要成为一名电影导演的目标从未动摇,就算要做小生意,也一定得对这个目标有所帮助,现在终于手握单反,给人拍照再好不过了。
这个时候掌握摄影这门技术的人很少,除了国营照相馆的摄影师,恐怕只有各大工厂搞宣传的一些人和摄影记者等专业人士有相机会拍照。
普通人想要拍张照片,一般要去照相馆,在很粗糙的布景前僵硬地或坐或站,最多敬个礼啊,拿个□□啊,照相馆有时候会提供服装,大部分都是军装、绿军挎包、海魂衫之类当时比较时髦的衣着。
这在茹争流看来自然是非常保守呆板了。
她当然可以拿出无数个方案拍出自己都觉得时髦的照片,可是走到别人前头一百步,在现在的人看来那就是神经病,还是往前走个三五步才比较受欢迎。
为此,她绞尽脑汁制定出多套方案,打算广撒网,总有鱼上钩。
想把照片拍得没有那么年代感的秘诀就是:尽量减少具有时代标志的饰品,展现人物本身的特点。这也是茹争流认为人物摄影所要达到的目的。
郑文汇是个优秀的舞蹈演员,她最美的时刻,就是在舞台中央尽情舞蹈的时候。
她们趁着礼拜天练功房没人的时候进行了一组拍摄。郑文汇没有带任何饰品,穿着平时的练功服,把头发简单盘在脑后,茹争流只帮她稍微修饰了一下眉尾,再无其他。
练功房一面是几扇大窗户,另一面是巨大的落地镜。
夏天的阳光十分充足,从窗□□进来,打在郑文汇身上,使她看起来好像在发光,旁边的镜子营造出一种不太真实的情境,结合着光束中舞动的少女,茹争流看着都愣住了。
这天她们从早上拍到下午,茹争流仿佛回到了穿越以前在棚里专心给模特拍照的时光……
郑文汇以为这天拍完就结束了,第二天,茹争流让她穿上日常衣裳,只梳一条简单的马尾,在几个宁市人都熟悉的标志性建筑旁照了不少游客照。
第三天还有节目,这次她们回到了茹争流家,一进茹争流那间小屋,郑文汇就“哇”的一声:这变化实在有点大,家具都搬了出去,窗户也盖得严严实实,关上之后一丝光都透不进来,屋里好几个落地灯,亮得让人睁不开眼。最让她惊艳的是墙上那幅大漠夕阳的布景,一看就是手绘的,充满了艺术感染力,根本不是照相馆里那些画报似的粗糙布景可以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