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冬日甚少见阳光,这天却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唐松吟坐在近日刚建好的秋千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晃着。
紫衣轻轻从背后推她,见她正凝眉思索,便斟酌着道,“姑娘可是和王爷生气了?”
唐松吟神色恹恹,“没有啊……”
“那为何这几日都不去找王爷了?”
唐松吟叹口气,从秋千上跳了下来,杏眼里满是不解,“你说,王爷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怎么会呢姑娘!”紫衣迎上前,手搭在了唐松吟的臂弯上,
“若是王爷不喜姑娘,怎会带姑娘回王府,又怎会给姑娘那件披风啊!”
“可是为何,他连唤我一句名字也不愿……”
唐松吟转过身,似乎陷入了死胡同。
自从几日前她想让景祁渊唤她几声名字被他无情拒绝后,唐松吟就陷入了一种备受打击的状态中。
她不再每日翘首盼着景祁渊回来,也不再如鹦鹉般叽叽喳喳环绕在他身旁。
只是唐松吟发誓,她的本意只是想让向来尊贵雅致的景祁渊服个软,多少来哄哄她……
可是这都几日过去了,亭中的梅花都凋落了好几朵,景祁渊却还仿若不知,竟一次都未曾来寻她!
究竟是他迟钝至此不知她在生闷气,还是只单纯的不愿花心思在她身上呢?
唐松吟不假思索的选了第一种。
她攥紧秋千绳,一脸严肃的凝视那棵梅花树。
既如此,那她便提点提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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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大考试中的武试定于京都最热闹的街市举行,官员早已置好擂台,百姓们也纷纷盼着一睹皇室风采,一时间街巷盛况空前。
武试采取的是各皇子两两抽签比试的方法,剑达喉侧即为败,若一柱香后未分胜负,则由皇上按两人的表现定夺。
唐松吟拉着紫衣挤进人群时,恰逢上一对皇子比试完,景祁渊刚刚站上擂台。
他换上了一身纯白衣袍,袖子处隐隐有绿竹矗立,黑发高束,像极了那雪山之巅的雪莲,高雅出尘,濯而不妖。
唐松吟微微看愣了神。
待回过神来,擂台上已然有了两人,景祁渊执剑,正和对面的太子景桓见礼。
武试一触即发。
太子虽久居东宫,但并未荒废武艺,和常年奔波于锦衣卫捉拿要犯的景祁渊对打,竟也只是微微劣势。
唐松吟目不转睛的盯着擂台,眼前忽然闪过一道刺目白光,她偏头,急忙闭上眼睛。
等再睁眼时,才发现原本处于上风的景祁渊,速度居然慢了不少!他拿着剑,似是不知要将剑往何处使,时不时的就偏头侧目。
唐松吟蹙眉,往擂台里侧挤了挤。
太子招招下狠手,景祁渊却只是迟钝的躲,毫无进攻之势。
唐松吟凝眸瞧他,脑海中忽然闪过什么,她焦急的左顾右盼,嘴唇紧紧抿着。
目光在触到手里拿着突兀铜镜的鬼祟男子时,唐松吟眉间染了怒气,她挤过人群,不动声色的将手中短刃抵在男子腰间。
男子身子一僵,轻蔑的笑浮在他嘴角。
“把铜镜放下,”唐松吟指尖微颤,声音却冷进骨子里。
男子似乎很识时务,见被发现了,只是无奈的朝着前方耸耸肩,将铜镜递给唐松吟。
唐松吟顺着他的目光朝前看,恰好瞧见不远处,皇后似有所感的望过来。
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阵鼓掌声。
唐松吟一愣,才发现武试已然结束,她侧身问旁边的女子,“谁赢了?”
女子梳着少女髻,表情崇拜至极,“是平西王!”
唐松吟松口气,举着短刃的手微松,男子察觉时机已到,一把推开她,跑进人群里。
唐松吟迈步想追,奈何现下气氛高涨,连往外走一步都是困难,左右她对此事已有了猜测,唐松吟将短刃收起,目光落在位于高座的皇后身上。
她这位置离擂台近,但是离帝后落座的地方却有些远,唐松吟凝眸望去,只能见那金黄的凤袍,和难以忽视的压迫。
景祁渊和太子是最后一组比试,皇上宣布了胜负,对胜者给予奖赏,对暂时落败者加以鼓励,一时间,百姓人心高涨,纷纷赞赏皇上圣德。
帝后离开后,围观的人群也渐渐散去,唐松吟拉着紫衣,站在擂台下方万分明显的位置。
“姑娘可是在等王爷?”
紫衣捂嘴低语。
“当然不是。”
唐松吟否认飞快,眼神却止不住的往擂台上瞟。
“姑娘今日真勇敢!”
唐松吟一愣,想起方才自己抖如筛糠的指尖,她眼神乱瞟,口是心非:
“当然了!也不看看我是谁,就这么个有贼心没贼胆……”
余光中景祁渊已经处理好了事,正朝她们走来,唐松吟的自夸戛然而止,状似不经意的回了头。
两人乍一对视,唐松吟万分不屑,轻哼一声,转身离去。
“诶姑娘,您怎么走了?我们不是在等王爷吗?”
唐松吟脚步一顿,恨铁不成钢的拉住紫衣的手,徒留给景祁渊一个背影。
景祁渊将想往前的脚步收回去,略显疑惑的问身边心腹江迟。
“她,是不是生气了?”
江迟嘴角微抽,从另一方面建议,“今日铜镜之事,唐姑娘帮了不少忙。”
“若是没有她在人群里,我们的人找过去还需更多时间。于情于理,王爷都应感谢唐姑娘。”
景祁渊微微点头。
两人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上次的酒楼处,景祁渊走在靠近酒楼一侧,说书先生一见他,便陡然拔高声音。
“今日我们便来讲讲这刚刚胜出武试的平西王!”
台下茶客一愣,纷纷开始疑惑说书先生为何跳着讲故事。
“话说这平西王,风光霁月又得皇上重用,可谓是风头无两人生赢家!但是他啊,却有个缺点……”
“平西王还有缺点?你个市井说书的可别乱说皇家之事!”
江迟手握佩剑,眉间微愠。
且不说议论当朝王爷该当何罪,就说这信口胡诌的缺点,都能让这说书先生下辈子再也说不了书了!
景祁渊按住江迟的手,“听他说。”
说书先生瞥了景祁渊一眼,抹了把额间渗出的汗。
“就是他啊,太不解风情!这身侧有佳人相伴,却还不懂珍惜,就这性子,也只有他未婚妻能堪堪忍受!”
江迟一把将剑按在说书先生案板上。
“当街议论王爷,信口胡诌,你是活腻了?”
说书先生如临大敌,立马跪在景祁渊面前。
“王爷恕罪!今日之事,纯属被迫……”
“为谁所迫?”
景祁渊垂眸看他,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说书先生纠结半天,在心里对唐松吟说了十遍对不住后,一下子将头磕在地上,
“是唐姑娘!唐姑娘威胁小人,每次一见到王爷经过就要如此说,若小人不说,她就,她就……”
“她就让王爷端了小人的饭碗!”
江迟一愣,默默看了眼景祁渊的神色。
自家王爷神色如常,无惊讶,无了然,也无一丝怒意。
“回去吧。”景祁渊示意江迟将剑收起来,迈步离开,徒留捡回一命的说书先生大喊“多谢王爷!”。
回去的路上格外安静,景祁渊似乎在凝眉想事,江迟虽心有震惊,但为了不打扰王爷,一直闭口不语。
临近府前,江迟听见自家王爷微微叹了口气,轻言自语,“看来当真是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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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松吟已换了不下十套衣裳,最后选中了较为艳丽的紫绡翠纹裙,再给自己戴了个珍珠碧玉步摇,随后端坐在桌边,目不转睛的盯着木门。
她百无聊赖的在心里数着数,数到一百时,紫衣忽然轻敲木门。
“姑娘,王爷请您去前厅!”
唐松吟腾一下站起来,在屋内来回走了好几步,方才深吸口气开了雕花木门。
一开门,身上的激动便散了个遍。
她声音懒散至极,还带着一丝不愿意,“王爷今日得了胜,本应恭喜他,既如此,便走吧。”
紫衣捂着嘴笑,装模作样的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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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厅支起了画板,景祁渊坐于画板一侧,朝唐松吟示意。
“坐吧。”
唐松吟偏头,知晓景祁渊这是要给她画像。
她安安稳稳坐下,瞧着景祁渊动了笔。
“你多日未来前厅,院中的苍兰未浇水,毫无生气的败坏了王府的景象。”
唐松吟目光微转,见原本长势甚好的苍兰此刻果然蔫了,她微微委屈,目光直视景祁渊。
“难道王爷不觉得,我比这苍兰更讨喜些?”
景祁渊的手顿住,未置一词。
“多日未见,王爷难道一点都不挂念我?”
“算了。”唐松吟杏眸微润,毫无生气的低下头,“你果然不解风情。”
气氛略显僵持,景祁渊微微蹙眉,主动道,“今日多谢你。”
他笔尖细细描绘她乌黑盈亮的发丝,“很勇敢。”
唐松吟先前的热情已被他的话浇了个灭,此刻忍不住重重的哼了一声。
“才不是,短刃抵到那人腰间时,我的指尖都在颤,从未感觉如此怕过,就怕那人武艺高强,我再也吃不到梅花糕了……”
她越说越觉得情绪上头,此刻委屈至极的耷拉着脑袋,像被人遗弃的白兔,浑身落寞。
景祁渊抬眸看她,“那为何还要这么做?”
唐松吟一滞,声音很轻很轻,
“你不可以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