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祁渊,你可去过江南?”
唐松吟秉着呼吸,小心翼翼的看着他。
“未曾。”
景祁渊回答的很快,似乎对这答案万分笃定。
“哦……”
唐松吟垂下眸来,看起来有些失望。
“白日我碰到一位老郎中,他说我不像京都人,反而像江南女子。”
景祁渊瞧了眼她粉粉嫩嫩的双颊,那粉腮好像格外透嫩,稍微一掐便可生出水来。
她的确不太像是京都人,也的确更像依山傍水的地方养大的姑娘。
“那你可想起来些什么?”
“没有,”唐松吟挫败的耷拉下脑袋,声音颇为委屈,
“不过若我真的是江南人,而你又未去过江南,那我们的婚约是如何定下的呢?”
“难道是我来的京都?”
她越想越纠结,越纠结就越忍不住去想,渐渐的就把自己困在一个网里,走不出去了。
忽然,她猛地抬起头,杏眸瞪地老大,
“你说,我们会不会真的没有婚约啊?”
景祁渊一愣,下意识捏紧了袖子。
“可是不对啊,我记得明白,你就是我未婚夫啊,无论是长相还是名字都分毫不差。”
唐松吟摇着头,自己将自己否定后,又低着头思索起来。
不远处,莺莺燕燕换好衣裳,正娉婷走来,景祁渊望了眼江迟,江迟心领会神,带着侍卫堵住了两人。
隐隐听见莺莺燕燕娇弱的声音,景祁渊看了低头思索的唐松吟一眼,见她正拧着眉好像没听见,便也不去理会。
没一会莺莺燕燕就被带了回去,周围恢复安静。
景祁渊握着杯盏,指尖微微泛白,他犹豫片刻,貌似漫不经心地问,
“若我们当真未有婚约,那你当如何?”
唐松吟仍保持着那个姿势不动,景祁渊不知道她听到没,但又不知为何不愿再问。
良久,就在他以为她不会再回答时,唐松吟瞧着自己的指尖,声音带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怔愣,
“我应该会离开,去找我那个真的未婚夫吧……”
“毕竟从一开始我找到你,就是因为认定你是我未婚夫,想和你履行婚约而已。”
“王爷若当真不是,那我也没有理由待在王府了。”
景祁渊绷着嘴角,脊背不知何时变的僵直。
唐松吟话音刚落,便直起身伸了个懒腰,她重重的吸了一口花香,嘴角带着笑,
“王爷,若有机会,带我去江南看看吧。”
景祁渊藏在袖子里的手微微攥紧,他听到自己轻轻说了声“好”。
-
自那晚的夜谈之后,唐松吟就觉得景祁渊对她好了不少。
今日她不用去医馆上值,唐松吟抱着那件玄色披风,瞧着桌子上摆满的小物件,嘴角的梨涡浅浅绽开。
这满桌子的东西,全是景祁渊这几日买给她的。
虽然他从未承认这是买给她的,每日的说辞不是从路上捡的,就是为了照顾难以维持生计的小商贩随便买的,但是唐松吟从来不信。
“姑娘可别看了,再看都要生出些花来了!”
紫衣举起茶壶,揶揄的给她倒了盏茶。
唐松吟不好意思的嘿嘿笑,有一搭没一搭的小口喝茶,只是那眼睛里都是满的要溢出来的开心。
房门又轻轻被敲响。
又到了景祁渊往常下值的时辰。
唐松吟腾一下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的跳到门前,临近时又忽的停下,反复检查了下身上的衣裳,才深吸口气开了门,
“景……”
“唐姑娘。”
面前是一个小厮,之前常来给唐松吟送东西。
“今日怎么是你来?王爷呢?”
“王爷今晚要参加礼部尚书的宴会,可能会回来的晚些。”
“王爷特意叮嘱姑娘,不用等他,早些歇息。”
小厮将手里的糖人递给唐松吟,
“王爷说这是卖糖人的老人卖不出去的白兔,王爷怜惜老人夜晚还守着店铺,便买了下来……”
唐松吟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自顾自的接过话,
“买了之后又不知道该给谁,扔了又可惜,所以就赏给我了。”
“我都知道,也未有任何非分之想,你让王爷放心!”
小厮被抢了说辞,此刻有些讪讪的。唐松吟忍俊不禁,刚想转身离开,便听见不远处,一道属于管家的声音如石破天惊,乍然传进院里,
“哎呦!你们可仔细着些啊!王爷这次走的久,可别有什么东西落下了!”
唐松吟一愣,转过身来。
小厮赔着笑,只是这笑有些战战兢兢的。
“走的久?王爷要去哪?”
“…就是礼部尚书的府邸啊,礼部尚书住在郊外,来回可能得费些时辰!”
唐松吟是不信的。
先不说这小厮如临大敌的表情,就说这管家的话里,景祁渊都不会只是去参加个宴会那么简单。
“紫衣,去把院门关上。”
“好的姑娘!”
紫衣一走,小厮就更瑟瑟发抖了。
唐松吟目光放在逼真的糖人身上,捻着竹签放低,似是想将它丢在地上,不过最后又没舍得丢,只是当着小厮的面咬掉了兔子的尾巴。
她嘴里化着糖,面上的表情却极其严肃,
“说说吧,王爷要去哪?”
小厮咬着牙还想坚持。
“不说也行,等王爷回来了,我便告诉王爷你将我的糖人吃了一口,给我的是个不完整的!”
“姑娘可不能这样冤枉小的啊!”
小厮弯着腰,一双眸子来回在四周转。
“王爷就是去参加个宴会,并不会去其他地方。”
唐松吟纠结地拧着眉,觉得这人挺不识好歹的,和景祁渊简直一个样。
敬酒不吃,就别怪她上罚酒了。
唐松吟让紫衣取了剑,刀剑锃亮,剑锋凌厉,她面无表情,一把将剑丢在了小厮面前。
小厮从未见过唐松吟这副样子,直接吓破了胆,嗖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姑娘明鉴!小人受王爷吩咐,欺瞒姑娘,还望姑娘恕罪!”
唐松吟愣了愣,缓缓藏起袖子里的另外两把短剑。
不是吧?
早知这招这么有效,她方才何必费那么多口舌啊!
但她面上仍绷着,嘴角甚至还带了丝和景祁渊一般漫不经心的笑,
“说说看。”
“……王爷接到圣旨,即刻启程,前往江南施药。”
心尖像有一簇火苗蠢蠢欲动,唐松吟绷着脸,袖子里的短剑噼里啪啦的全掉在地上。
小厮一惊,朝唐松吟行了个大礼,“求姑娘饶命!”
-
这是离开京都,前往江南施药的第二日。
车队里装着包好的药材和皇上为表安慰赏赐给江南百姓的众多粗粮银钱,零零总总的装了十个箱子,此刻慢悠悠的跟在队伍末尾。
江南富庶,每年进贡给京都的财宝数不胜数,皇上为表重视,特意安排了郎中和医女同行。
这就让本就不算精简的队伍更加繁杂了。
景祁渊尽量让队伍快些走,每日也只在当地停留早中晚三膳的时间,可行了一连两日仍未行到半程,以这个速度赶往江南,至少还需七日。
一连两日马不停蹄的赶路,让无论是随行的郎中医女等人,还是马车车夫,均有些吃不消。
景祁渊遂安排了精壮士兵,让他们带着药物和赏赐先行赶往江南。
江迟正在清点载着药物和赏赐的马车。
“属下分明记得有十四箱药物,六箱赏赐,照着两箱装同一马车的原理,应当是有十辆马车才对……”
江迟疑惑的指了指最后只有一个箱子的马车。
“只是为何会多了一箱?”
“属下本想打开检查,但宫中禁令,随行途中不得擅自撕开封条……”
景祁渊微微蹙眉,走到了那个只装着一个箱子的马车旁。
按摆放顺序来说,前三辆马车放的是赏赐,后面的均是药材。
箱子是普通木箱的材质,只是比寻常木箱大些。箱子上方贴着官府封条,平平整整,毫无被人碰过的迹象。
景祁渊疑惑的拧着眉,轻轻敲了敲木箱侧边。
传来一阵空旷的清脆声。
他又弯腰,低头瞧着这木箱角上出现的木洞。
景祁渊缓缓朝木箱四周转了一圈,发现木箱八个角,像是说好似的,均有个木洞。
“这药材珍贵,受不得潮,士兵怎如此不小心,竟让这残次木箱混了进来!”
江迟作势要去找人,“属下去找人将这角堵上。”
景祁渊转身,叫住了他。
“不必了,你带着前十辆马车和士兵先行赶往江南,至于这辆,残次品而已,药物也已受了潮无法用了,便随处扔了吧。”
“这……”江迟犹豫想说什么,见景祁渊摇头,遂疑惑的退下了。
前面的十辆马车被拉走,周围就只剩了景祁渊和这孤零零的马车木箱。
景祁渊再次轻轻敲了敲木箱侧门,
“来之前本王亲自点过,十辆马车,分毫不差。”
他轻启薄唇,像是在自言自语,却更像在和这木箱对话。
“本王不能擅自开封条,但又不知该不该将你遗弃在这荒野之地。毕竟这里寸草不生,人迹罕至……”
停顿间,他隐约听到木箱里忽然急促的呼吸声。
“都说万物有灵,更别说是救命的药材。”
“你若是不想留在这,不如轻敲木箱,给本王托个信。”
景祁渊直起身子,嘴角带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他目光落在木箱上,良久,听到一道轻敲木箱的清脆声。
紧接着,一声,又是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