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箱外的夜色和周围融为一体,不再有细碎的光从那八个角中透进来,唐松吟屏息凝神,耳朵贴着木箱,听着异动。
来回巡逻的脚步声已经不见了。
唐松吟缩成一团,在不大的木箱里艰难行动。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如薄片般细小的刀,轻轻的将它塞进木盖与木箱中间,试探性的割着粘在木箱上的封条。
窸窸窣窣裁纸的声音持续许久,终于听到一道清脆的切断声。
她将刀收起,双手用力将木盖掀开,从木箱里跳了下来。
四周寂静,只有几匹马在吃着干草,唐松吟艰难的在夜色里观察四周,猜测这应是一座府邸。
她一路往前,走了没一会便瞧见了光亮。
唐松吟眉间一喜,她直起腰,顺了顺许久未打理的头发,将目光放在正朝她走来的丫鬟身上。
丫鬟穿着青绿色夹袄,看见她时虽有些怔愣,但仍然侧身行礼。
唐松吟笑着和她搭话,
“王爷有些饿了,特命我去厨房拿些吃食,请问后厨在哪?”
丫鬟一听,立马热络起来,
“姑娘从这走,走到尽头外左拐,便可瞧见了!”
“多谢。”
唐松吟点头,脚步轻快的朝前走。
小道两侧种了好些花,此刻花香阵阵,环绕在她身边,唐松吟不着痕迹的嗅了嗅,粉嫩的脸上尽是满足。
这条路有些长,她走着走着,思绪就飘的有些远。
景祁渊可真笨。
唐松吟嫌弃的撇了撇嘴。
她昨日都给了那么明显的线索,按照他的话敲了那木箱三次了!他居然丝毫没有察觉不对,只是将她当做有灵性的药材,让她一路颠颠簸簸的又在木箱里缩了一日!
唐松吟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在门外听着厨房里的动静。
厨房里安静非常,连个亮起的油灯都没有,唐松吟推开木门,借着庭院里亮起的光,掀开了一屉蒸笼。
蒸笼里放着几个晶莹剔透的水晶包。
唐松吟舔了舔干燥的双唇,肚子适时的发出一声不满,她拿过筷子,迫不及待的将水晶包送入口中。
这几日缩在那木箱里,可真是饿死她了!
都怪景祁渊那个大笨蛋!
若是他能主动带她一起去江南,或是早些发现她,那她也不用偷偷的藏在木箱里跟他一路!
门外忽的传来一阵脚步声。
那声音整齐划一,一步步踏的格外有劲,唐松吟动作一顿,心里咯噔一下。
“你说为何王爷让守着马的士兵都退下了?”
“可能是王爷心善,让他们去用晚膳了吧。”
“可这……诶,这门怎么开着?”
唐松吟一愣,手忙脚乱的想将蒸笼放回去,可或许是因为太紧张,她一松手,蒸笼“啪”一下掉在地上。
“什么人在里面?”
厨房门被大力推开,士兵举着油灯,鱼贯而入。
唐松吟想蹲下的动作一顿,和面前至少十个士兵互相大眼瞪小眼,片刻后脸不红心不跳的放下筷子,
“我是王爷的婢女,来给王爷寻些吃的。”
为首的士兵看看落在地上的蒸笼,再看看唐松吟,大手一挥,声音冷酷无情,
“王爷此次未带任何婢女,你个小贼,偷东西竟然偷到官府来了?”
唐松吟嘴角微抽,还没有所动作,下一秒,身边已围了许多官兵。
“走吧,有什么辩解的话,亲自和我们县令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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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瓦的屋顶下,挂着“明镜高悬”的牌匾,屋内灯火通明,时不时有说话声传来。
“下官敬佩王爷许久,此次王爷前来,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
县令端起青玉茶壶,双手颤抖的给落于上座的男人添茶。
景祁渊举起茶盏,刚想说话,便听外头一阵喧哗。
“你说你是王爷未婚妻?那我还说我是王爷的兄弟呢!”
“小贼,你不仅有贼心,还挺有贼胆啊!”
“王爷未婚妻那可是未来王妃!那是你烧几辈子高香都烧不来的荣华富贵!”
耳边士兵越说越起劲,唐松吟无奈的叹口气,认命的跟着他们往前走。
前面灯火通明的屋子忽然开了门,走出一位约莫三十,心宽体胖之人,他气的胡子颤抖,指着他们颇为生气,
“你们怎么回事!不知道王爷在么,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领头士兵急忙迎上前,
“大人,我们捉到一个偷吃食的小贼,特来请示大人如何发落?”
“发落发落,我看你是要把我给发落了!”
县令恨铁不成钢的敲着士兵的脑袋,声音却压的很低。他随意的往唐松吟脸上一瞥,眼底闪过一丝惊艳。
“有什么事明……”
“景祁渊!”
县令一个激灵,被身边突然响起的清脆明亮声惊了惊,他转头向后看,随即屁颠屁颠跑到刚出来的景祁渊身边。
“只是个小贼,怎的劳烦王爷亲自出来?”
景祁渊瞥他一眼,迈步朝着唐松吟走了过去。
多日未见,许是被闷在木箱里的缘故,她的粉色夹袄已染了灰,原先的发髻也散了,此刻一头青丝散落,只斜斜的挂着只簪子,看起来颇有些可怜。
只是那双眸仍然明亮,粉颊仍然透嫩,唤他名字的声音也仍然娇俏。
她看到他显然很欣喜。
“景祁渊,你快和他们说,我就是你未婚妻是不是?”
唐松吟眼睛亮亮的看着他,心上感觉有只蝴蝶在翩翩飞舞。
几个士兵一愣,惊讶于唐松吟的熟稔,他们面面相觑了会,都看到了彼此面上的心惊。
不是吧,这小贼,不是,这姑娘难道真是王爷未婚妻?
而比他们更惊讶的,当属这一头雾水的县令,县令弯着腰,只感觉大冬天的出了层薄汗。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景祁渊身上,然而话题中心的男人却微微蹙眉,疑惑道,
“姑娘,我们认识吗?”
唐松吟一愣,指尖焦急的捻着衣袖,
“景祁渊你怎么了?是我呀!我是唐松吟!”
唐松吟上前一步,攥着景祁渊的袖子来回晃,她委屈至极的瞧着他,嘴角绷得紧紧的。
景祁渊沉默半晌,
“姑娘许是认错了人?”
唐松吟一愣,下一秒情绪上头,她下意识的挣脱开束缚,上前环住了景祁渊的脖子,将脸埋在他脖颈,不一会眼泪便打湿了他的衣襟。
景祁渊倏的绷起身子。
断断续续的委屈声从耳边传来。
“景祁渊你不要不认我……”
“你别这样我害怕……”
“我知道我错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和你一起……”
“呜呜呜景祁渊……”
唐松吟越来越委屈,手狠狠的攥着他的衣服,似是害怕他会拉开她。
景祁渊手微微握紧,他侧眸看向县令,目瞪口呆的县令急忙带着几个呆若木鸡的士兵离开了。
四周无人。
唐松吟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景祁渊刚想出声,便感觉脖颈处一松,
“你不要走,就在这里等我。”
唐松吟抽抽嗒嗒说完,抹着眼泪,委屈至极的跑开了。
景祁渊一愣,想去握她的手,却刚巧刮过了她的衣衫。
女孩的身影很快便消失不见,景祁渊身体僵直,眉间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懊恼。
胸膛边的衬衣湿了一大片,渐渐的就渗到里衣,碰到了他心口的地方。景祁渊蹙着眉,目不转睛的盯着门边。
唐松吟回来的很快,进到屋里时,景祁渊看清了她后背背着的一捆枝干。
景祁渊攥着袖子,面上有一丝不自然。
唐松吟的眼睛还肿着,她背着枝条,“咚”一下跪在地上。
景祁渊瞳孔微缩,未有思考便蹲下想扶她。
“怎么了?快起来!”
唐松吟背挺得直直的,她抹了把脸,小脸像娇艳欲滴的水蜜桃,走近了甚至还能看到她细细的绒毛。
“负荆请罪。”
她抬起头,泪眼汪汪的,
“景祁渊,对不起。”
“我不应该不听你的话,不应该偷偷跟来,不应该藏在木箱里……”
“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唐松吟抽噎着从背上背着的一团枝干里抽出一条,咬着牙递给景祁渊。
景祁渊始终蹲在她面前,斟酌着言辞不知该如何和她说。
“景祁渊,你打我吧。”
“打完了,就要原谅我。”
“以后我保证做什么事都和你商量,但是你也要保证,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可以装作不认识我。”
景祁渊皱着眉,将她手里的枝条扔在了地上。
“先起来。”
“不起,除非你不生气了。”
景祁渊拉起她的手腕,指尖微微犹豫,替她擦了即将落下的眼泪。
“我没生气。”
“真的?”
“真的。”
“好,”唐松吟起身,将背上的一捆枝干脱下来,递给景祁渊,“那该你了。”
“我?”
“嗯,你说说吧,为什么装不认识我?”
“你知不知道我刚刚有多害怕?”
景祁渊将那捆枝条放在一旁,表情微滞,
“害怕他们把你关入牢狱吗?”
“不是的,”
唐松吟仰起脸,眼神万分诚挚,她嫩白的手搭上景祁渊臂弯,微微踮起脚尖,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又不乖,吃的又挑,花钱还多,虽然是很可爱但是你也不觉得我可爱……”
景祁渊指尖微颤,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只是蹙着眉欲言又止。
唐松吟说到伤心处,眼眶又湿了,
“我害怕你趁机不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