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元的事很快便在京城之中传开,穆明自然也成为了话题中心。
此刻的穆明根本无暇考虑这么多,沈音状况刚刚稳定,京城不是久留之地,派人秘密筹备人马,送舅舅母亲和阿音出城。
梁素神色匆忙进屋,看到穆明后,忙同她讲;“大人,大元尸身已经派人偷运回来,吏部如今的王大人曾是丞相的学生,其中隐晦,他心中有衡量,必不会被人知晓。”
穆明面色憔悴,眼神却异常平静,抬眸道:“你办事,我自然放心。”
说罢,两人便换了身朴素的衣裳,出城到原来内城卫的兵器营阁,虽然荒废许久,但门楣上高挂的红色牌匾依旧庄严肃穆。
正堂之上,端端正正的存放这一口未来得及涂漆的木棺。
穆明犹豫了好久,艰难地迈开脚步,同大元的最后一面,她似乎已经记不清了。
梁素伸手拦住了穆明,声音哽咽,道:“大元……如今……大人还是不要去看……”
处斩之刑,于亲人朋友,似乎太过于残酷了。
穆明顿住脚步,伸手轻轻拂过棺椁,屈膝跪于石板之上。
空堂陋室之间安静的可怕,梁素将一旁整理出的遗物,送到穆明身旁。
穆明声音沙哑,伸手轻抚这那件满是血迹的旧衣,道:“我想同大元单独待会。”
梁素不放心,但还是无奈点头,默然转身,到院外守着。
而另一边,江云扬同许清柏连夜快马回西南,趁着天色未亮,回到妙洲。
如今虽然朝廷开仓赈灾,终归是比不上灾荒流民生病饥饿的速度,边陲之地,已经隐约有造反之势。
此事虽未扩大严重,可不安和愤懑已经在百姓流民里不断传播扩散。
郭启为这两天一直守在赈灾的粥棚和营地周围,虽然王太守已经派兵在周围驻扎,可如今民激愤,若是一味武力镇压,恐怕会出差错。
郭启为见江云扬他们终于回来了,不安的心算是放下了一般,将最近妙洲城里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同他汇报。
江云扬马不停蹄,顾不得休息忙去前线赈灾处探访。
流民的队伍排的已经看不见尽头,老弱妇孺全都上阵,只为吃上一口救命饭。
江云扬眼神凝重,心里知道,这些于百姓而言似乎只是杯水车薪。
同样百姓之苦若得不到妥善解决,烂的便是整个国家的根。
如今除了天灾外,还有许多严重的大问题要解决。
王安此刻正从兵事堂回来,恰逢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江云扬,赶忙迎上去,道:“下官参见殿下。”
江云扬眼眸冷淡,轻眸看一眼网安,没说话。
“殿下不是去远洲祈福嘛,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王安没看懂江云扬的意思,开口问道。
许清柏自然知道他的想法,上前一步,同王安讲道:“王大人觉得此次赈灾应该何时才算真正结束?”
王安不解,但还是谨慎回答,道:“结束……应该是待流民问题基本解决之时。”
江云扬此刻缓缓开口,道;“王大人推测流民数一万几之众,秉承你们权衡之数,便可解决?”
王安赶紧跪到地上,面容惶恐,道:“下官不知殿下所说……”
江云扬蹲下身子,冰凉的之间轻轻拿掉王安头上的朱纱帽,声音平静,眼似平湖,道;“阳奉阴违,王大人你有几个脑袋够掉的……”
“殿下息怒,殿下息怒……”王安不是傻子,自然听出了江云扬话里有话,一味求饶。
江云扬睨着眼眸,将手臂背在身后,微风吹动衣袍,修长而清瘦的身形被勾勒无疑。
“进去说吧。”
说罢便转身进了正堂。
王安则楞在原地,额角不禁冒出一丝冷汗,没料到一直温文尔雅的端王殿下,身上威压之势逼人。
江云扬坐在主位之上,垂眸看向王安,道:“除去妙洲主城外,其他地县谁在负责赈灾?”
王安低头,道:“回殿下,粮食下放,均是由地方县令负责。”
江云扬微微挑眉,将桌上准备好的一沓书信扔到王安面前。
“既然已经下粮,为何各处百姓的反映信件已经送到本王这里?”
王安看到如雪花碎片一般的信件,微微愣住,本要开口的话,却再说不出口。
许清柏背手站在一旁,调侃道:“王大人,朝廷发放的粮食根本到不了县令手中,更有严重者,刚出城便被安排换走,如今流民激增,若粮食及时到位,也不会搞得如今民心惶惶。”
王安这次彻底垂下头,过了许久才鼓起勇气抬头,犹豫再三,道:“下官罪该万死,请殿下责罚。”
江云扬淡漠的坐着,道:“那些粮食去哪了?”
王安沉沉叹了口气,道:“妙洲临近有个唐城,是个不大不小的镇子,而那里面有一位杀人不眨眼的寨主,百姓都叫他鼠王。”
“……”
“鼠王为人狠辣,直要他想得到的东西,向来烧杀抢掠,也要得到,唐城位置毗邻妙洲,鼠王早就派人将各处围劫住,只要有粮食经过,便会扣到他的府上,随后便将那些粮食,高价卖出去……”
许清柏越听眉毛皱的越紧,一巴掌拍在一旁的木桌上,呵道:“岂有此理!这种败类竟然大摇大摆的转卖国粮,到底他是太守还是你是!”
王安抿唇,低头不语。
江云扬起身,朝王安走近一步,声音平静如高山寒泉,清冷淡漠。
“你怕他什么?”
王安手掌紧紧攥住,似乎是再三犹豫,才抬头,道:“殿下,我王安绝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只是那鼠王手里一批死尸般的傀儡,几乎是战无不胜,根本没法抵抗。”
“死……尸?”江云扬眼底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王安点头,道:“我曾上书朝廷,希望可以出兵调查,奈何奏折递上去十几次,通通被打回来,更有甚者……折子刚送去,鼠王便带着傀儡,找过来。”
江云扬眼神顿时凝重起来,若真如他所言……外族势力之间,已经渗透如此。
“殿下,我王安不是懦弱无能之辈,可……若因我一人血气方刚之举,可能会害了那些无辜的百姓……”
“本王凭什么相信你一面之词。”
王安起身,拉开衣袍上的带子,抽动中衣,顺势将后背露出。
宽厚的背上,满是狰狞恐怖的道道疤痕,其状像是被某种利爪勾住,倒腾血肉,留下来的样子。
“鼠王知道我上书后,便带着傀儡找上门来,虽没要我的命,但也折磨我到半死,殿下若还不信,可以问问周围的百姓人家,他们心中最为明白。”
王安的话直白不安,一面朝廷久不作为下的幽怨,还有一面是对地方恶霸欺压百姓官员的无奈。
江云扬伸手替王安拉上衣袍,眼底晦暗不明,道:“此前一直□□的山匪呢?”
王安不想再隐瞒,接着说道:“此事本想瞒着殿下,如今索性直接与您说清楚,那些造反之人,并非匪徒,而是……百姓,那些人被欺压许久,青壮劳力揭竿而起,以匪类自称。”
话说至此,心中不免有所惭愧,良民被逼做匪……
江云扬意料之中,拉着王安走到主位之上。
王安不明所以,听着江云扬的指示,坐到主位之上。
“放出消息,本王要会一会这个鼠王。”
“殿下!不可,鼠王如今势头正盛,让他知道您的行踪,定然会对您不利,况且各地匪徒对鼠王皆是恨之入骨,若知道他来,恐怕会伤及无辜。”王安担忧地看向江云扬,出声劝诫。
江云扬摇了摇头,道:“其他事你不必担心,既然想保住脑袋上的乌纱帽,那就本王说什么你便做什么。”
王安无奈,点头道:“是。”
王安走后许清柏端着参汤进来,端到江云扬面前,挑逗道:“王家小姐特地为你熬的参汤,端王殿下尝尝?”
江云扬面若寒霜,态度鲜少强硬,皱眉道:“不要开这种玩笑。”
许清柏意料之中,随即将瓷碗放到一边。
收起玩笑的态度,凝视江云扬。
敲打王安,震慑地方□□,以他的手段谋略,自然不会有所意外。
不过让许清柏最意外的是……时机,趁着这个时机,外族势力渗透之下,当头一棒将□□铲除,继而招揽民心。
一个太守王安,不论如今立场如何,终归是没有太大的力量,可以对付盘踞在此地多年的□□,若真可以,也不会如此狼狈求全。
“云扬……这件事会不会有些草率,王安若是出卖朝廷,如今这般做法无异于打草惊蛇……”许清柏说出心中担忧,心中虽有不安,但也想听听他的解释,运筹帷幄的端王殿下总是有办法。
江云扬脸色苍白,握拳捂嘴咳嗽两声,微微勾起唇角,同许清柏道:“清柏,我知道你的担忧,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陷入险境,今后赈灾之事,还要多劳烦你费心,至于其他,时机未到,还需耐心等待。”
许清柏了解江云扬的脾气,无奈叹气,道:“我是劝不住你的,不过万事量力而行,若是没办法,我可真的会书信给京城,让穆明亲自来管你。”
听到穆明的瞬间,江云扬眼底一阵黯淡,微抿唇瓣,难免心中失落,开口道:“她……如今不会管我的……”
明明是彼此相爱的两个,没有背叛,没有感情消磨,只是因世事而被迫分开,彼此守护心中信仰。
两个坚强隐忍惯了的人,再难将伤口疼痛与人诉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