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厮喘着粗气说道:“还好夫人去的凑巧,正见小姐要上吊自尽,再晚一些恐怕就来不及了。”
徐光行闻此慌慌张张就着小厮的手从地上爬起,要赶回家去。
林观德冲上前去拉住了他的手臂说道:“我也要去。”
徐光行大力甩开了她的手,怒道:“怎么,你还想去看热闹吗?”
林观德被推得站不稳了脚步,险些摔倒,好在谢明从背后捞起了她。
“我见见她,我帮她,帮你们报仇。”
“凶手连影子瞧不见,你以为你是谁啊!你又凭什么说帮我们报仇?!”
“我是林观德,我能帮你们报仇。”
林观德三个字便是最大的保证。
几人马上赶去了徐府,诺大的徐府陷入一片死寂,徐光行赶去了后宅内里,而林观德同谢明在正厅这处等着。
谢明看着林观德一言不发眉头紧皱,在一旁说道:“你不必如此自责,发生了这件事和你一点都没关系,只是徐公子关心则乱,才会寻你开刀。”
林观德闻此抬眼,只看着他。谢明继续道:“凶手是蓄谋已久,他们肯定在徐府门口蹲守了许久,只等徐小姐一出门便动了手。”
林观德还沉浸在方才徐光行说的那些话中,被谢明这一番提醒便道:“那是徐府的仇人吗?”
谢明说道:“应当是。”他知道方才徐光行的话让她陷入了深深的怀疑自责,但这件事徐光行没错,林观德她更没错。
他见林观德神思稍稍回笼便道:“为何单单针对徐小姐?徐衡玉是九江知府的嫡女,谁人不知,谁敢不要命了去动她?”
林观德抬了眼看他说道:“只能是仇人了,但是与徐家有仇的人里又会是谁?”
林观德细细想了片刻,她远在神京,对东南虽有了解却也不是十分熟悉,这徐家有何仇人她哪里能一一知道。
但她转瞬想到,这人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选在婚期将近的时候动手,林观德眸中亮了亮,像是想到了什么。
她道:“这人是想毁了曹徐两家的婚约。”
谢明神色如常朝她点了点头,显然也想到了这处。
“可曹徐两家联姻,究竟又坏了谁的意?”
种种问题缠绕在二人心头,想到了这处却不得解法。
他们没有任何线索提示,想到这处已是不易。那贼人行事何其隐秘,就连徐衡玉的贴身丫鬟都收买了。他不知在哪里掳走了人,又不知在什么时候把人丢了回去,做了这种事情竟然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若要去问徐衡玉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无疑是去让她死。
徐知府方在徐衡玉那处,他知晓来的二人身份尊贵也不敢多做耽搁,见徐衡玉好了一些后忙来这处迎了二人。
这徐知府长相和蔼不那么凌厉,然而不过四十年纪,头上竟已经往外冒出了不少白发,他身形看上去有些佝偻,想来徐衡玉的事情对他打击不小。
谢林二人长相大相径庭,只消片刻徐知府就认出了哪位是林观德哪位是谢明。
他知道昨天自家女儿是为了来给这林观德送剑才被歹人寻去了机会,是以哪管她是不是什么首辅之子,自是没什么好脸色。
而那徐光行更不消说,出了这事早就被他棍棒加身,是以早上他新伤旧伤并发,挨了那林观德一脚才会一直吐血。
他声音有些发寒,问道:“两位公子来鄙舍想做什么?”
谢明知道徐知府对林观德心有成见,便起了身拱手说道:“晚辈叨扰,来这只想为徐小姐寻一个公道。”
徐知府闻此瞬间激动了起来,“公道?这样的天下还有什么公道可言!我们一家人是做了什么坏事,要被这老天爷这样对待啊!”
徐知府这些年来勤勤恳恳当着这九江府的知府,他不是那扬州知府黄贵全,没有做什么天大的恶事,撑死了不过用私权赚些外快钱补贴了家用。
“这腌臢的天爷,是要把我的衡玉往死路上去逼!”
这徐光行被徐夫人宠坏了脾性,整日里只知混耍,一副泼皮模样,他恨不得抽死他去。对比起来自己的大女儿徐衡玉守礼懂事,从小到大都安安静静的,这徐知府在她小时候总爱带着她去友人家串门,谁家不夸她一句听话懂事。
这徐知府是真心疼爱自己的女儿,如今见她受此挫磨人一下苍老了不少。
林观德知他心中不好受,但必须要找到凶手,她问道:“徐小姐现在可好些了?”
“好什么?!如何好!”他一夜未睡,此刻已经昏昏欲坠。
当务之急是找出凶手,谢明问道:“只听徐小姐的丫鬟不见了踪影,知府大人可知内情?”
徐知府道:“她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就是她昨夜回来传信说是衡玉在街上撞见了曹洛意,二人相约去游船,可能回来的晚些。但后来我们久久未见她归家,派人去寻了却如何都寻不得,最后找到时候就是那副模样了。”
即将新婚的夫妻再怎么相爱婚前如此也不合礼仪,但徐衡玉懂事想来会把握分寸,徐家父母才应允了去。
然而久久未见徐衡玉归家,派人去寻了她却又找不得,那丫鬟更是不见了踪影。
不消说,那丫鬟所言全是用来诓骗徐家人的假话,可见此事早已有所预谋。
谢明他出声提醒道:“知府大人可有什么仇人?”
徐知府被这么提醒,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此事筹谋已久,定是仇人所为,他心痛如绞,道:“得罪了人只管提刀朝我捅来,是谁要害我的衡玉啊?!”
林观德在一旁许久未吭声,眼睛无神盯着桌上早已凉透的茶杯,她大脑急转想到了一人,那个不想让钱曹两家成婚的人。
按察司与巡按御史都以监察地方为主责,虽一个为三品官员,一个为七品官员,但二人并无上下隶属关系,只各司其职。
只是后来巡按御史逐渐提高了权威,到了建文帝这时已经成为一个官位不高,但权利却很大的官职。
若江西巡按御史再同这九江知府联姻成婚,恐怕就是江西道提刑按察使钱疏风最坐不住了。
再说这种事情,况就钱家做的出来了。
……
杯盏泛着水汽,一片氤氲模糊了钱呈的眼睛。
他捧着杯盏对钱疏风说道:“父亲,做了这种事情当真没关系吗?若是被曹徐两家的人发现了可如何是好啊?”
钱家大宅内,父子二人坐在正厅之中,正商谈着昨日那事。
钱步勇白了他一眼说道:“你做都做了还怕什么?我们做的隐秘又有谁会发现。若是让那曹徐二家真成了亲才是真完了,到时候只怕让那曹家爬去我们头上。”
钱呈觉得父亲说得不错,点了点头,他目光透露出一丝阴险,他道:“不过这徐家小姐的身子还真不错,我看这回那曹洛意还要不要这个我用过的女人。”
曹钱二家早就不对付,钱呈对那曹洛意早是不爽,昨日只把那怨气全撒在了他的未婚妻子徐衡玉的身上。
钱步勇闻此话锋一转,不满地看了一眼自家的儿子,他道:“你看看你自己能不能争点气,整日里同人比这些做什么,能不能做点什么上台面的事情。”
钱呈被父亲这么一说把杯盏搁在了桌上,他道:“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情不也是父亲让我做的吗?”
钱步勇见儿子顶嘴,横眉一竖,拿出了官场上的那副气派,他道:“那前些日子你被书院赶了出来也是我让你做的是吗?!你是被赶出来了,我的老脸也都给你丢尽了,你就不能学学你大哥平日里给我省点心吗!”
钱步勇的庶子钱科前些年刚中举人,如今在京中当官。
那日被赶出书院是钱呈这辈子都不想提起的事情,偏偏父亲日日都要拿这事情来鞭笞他。
钱呈被戳到了痛楚,他嘴硬道:“不是被赶出去的,是我自己走的!”
钱步勇早已知道了那日他与林观德打赌的事情。林月的化名骗骗这些学子还行,又怎么可能逃的开他的眼。
有这种气魄和能力的人,往外打听打听整个京都又有几个。
他恨铁不成钢的看了钱呈一眼,“他是什么人你也敢跟他比?”
钱呈哪里知道钱疏风的意思,他疑惑道:“不就一豆芽菜吗?”
钱呈自己脑满肥肠,看那林观德瘦弱不堪只觉鄙夷。
钱疏风扶额,“豆芽菜?那是林家宝树,林观德!”
钱呈自大惯了,也不把林观德放在眼里,他只愤愤说道:“我管他是什么林月还是林观德,我只想要他的命!”
“我告诉你,这林观德就和谢明一样,是得罪不得的人,你少去给我惹他。”钱疏风知道自己这儿子是废了,这辈子也不指望他能干嘛,只最后叮嘱了他这话便拂袖而去。
钱呈这时候才知道原来这林月竟然就是那林观德,但他自不会把钱疏风的话放在心上,只盘算着怎么才能去害她。
这边钱呈他们自以为天衣无缝,但有时候不只是证据线索能找出凶手,许多事情只消推算,也能猜出事情真相。
林观德猜到了这钱家许就是凶手,只不过林观德与谢明同频共振,她想的到东西谢明自然也想的到,二人突然都默了声,显然想到了一块去。
林观德心中愈发不安,盯着杯盏的眼神开始有些涣散了起来。
白鹤从昨夜里就一直在钱家府邸探测布局,直到今晨也没回来,若那钱呈真是凶手,白鹤不可能不知道。
谢明自然知道白鹤身份不简单,她一直跟在林观德的身边,然而今日去了林观德的院子,竟然没见到人。
谢明突然问道:“白鹤呢?怎么一直也没见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