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心族经常作为装饰出现吗?”左轻舟问。
四人纷纷摇头。
“装饰一般都是取一些积极向上的象征吧”,亚瑟解释道,“慧心族虽然以聪慧过人而闻名,但是毕竟最后灭族了,所以用的人很少。”
左轻舟围着墙壁仔仔细细地研究了几遍,并没有看到类似于锁眼或者机关一类的装置。
壁画的线条以血红色绘制,画中的两人都露出了略显诡异的笑容,看起来有些阴森,令人浑身凉飕飕的。
但这扇门绝非封死的墙体,不然也不可能有风声掠过。左轻舟直视着那女神的眼睛,心里暗暗想琢磨出个名堂来。
她心中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但是却找不出这阵心慌的原因。只见那女神眼里精光一闪,左轻舟顿时昏了过去!
主心骨突然倒了,其余三人一时慌乱起来。伊文绝不能让左轻舟交代在这里——在可见的未来,左轻舟都是他唯一的倚仗。如果左轻舟回不去,那他真就成了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
他咬咬牙,也照着左轻舟最后的动作,直视着女神的双眼。在安德鲁和亚瑟眼里,伊文也因为某种不知名的原因晕了过去。
但是在伊文的意识里,他只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他有些惶恐,生怕被别人发现,直到路人毫无所觉地穿过他的身体。所以他在这个世界里只是一个无形的精神体?
路边有个小孩在呜呜大哭,嚎叫着要找妈妈。伊文轻声问他是否需要帮忙,那小孩却突然止住了哭声。伊文拉着小孩的手,带他去找不远处路口正在心急如焚的妈妈。
“谢谢大哥哥!”那小孩鼻涕眼泪还没干透,咧嘴冲他笑。
所以在这个世界里,能不能被人看见、能不能与人交互,是可以由他自己决定的吗?
左轻舟在哪里?这个地方是哪里?要怎么样才能回去?伊文的脑子里冒出来无数的问题,但是显然此处并没有人能够给他解答。
伊文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走,此地建筑精致,行人衣着整齐,绿化也井井有条,一看就不是什么边缘小行星,应该是富庶且地位核心的区域。很快他注意到一些有用的信息:许多行人面容悲戚,手捧白色菊花,齐刷刷朝着一个方向而去。是有谁去世了吗?他化身透明形态,尾随着人群。
路人都经过一座庄严肃穆的白色建筑,上面用烫金大字写着“联盟议会总部”。所以这里原来是联盟首都。人群停在议会总部不远处的一座小洋房停留,依次致意,然后离去,为后来的人腾出位置。
门前的花几乎堆成一座小山,甚至要漫溢到马路对面去。不少花束上面还写了些字,大意是悼念左氏夫妇战死、为他们祈福云云。伊文看了看门边的铭牌,上面写的是“左轻舟和爸爸妈妈的家”。居然这么快就找到她了!
伊文毫不费力地穿过那道铁门,一眼望见了仍显青涩稚嫩的左轻舟。这里的时间线和真实世界并不相同,此时的她还远远没有现在的冷静强大,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这个庭院构造十分独特,从中间一分为二,一半是修剪精致的花园草坪,一半是训练器械和沙袋木桩,有种奇异的和谐。左轻舟扎着高高的马尾,恶狠狠地打着面前的沙袋,眼眶通红。她裸露在外的皮肤已经有许多肉眼可见的淤青,但她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似的,持续折磨着自己。
伊文此时仍是透明形态,虽然看着一阵心痛,却也无可奈何。丧父丧母之痛,又岂是几句简单安慰就能解决的呢。
他虽然有些悲伤,但又本能地立刻警觉起来。那扇诡异的门为何要把他们俩带到这个世界中来?他一时警铃大作,如果这扇门能够还原出人心中最深的痛苦,那么如果左轻舟被巨大的痛苦所压垮,他们还能回去吗?
伊文心想,自己的自由生活甚至还没有开始,怎么能在这里折戟?还是得先搞清楚前因后果才行。
联盟大楼前,行色匆匆的路人放慢脚步,抬头看着大屏幕上的授勋直播。左轻舟身着一袭白色礼裙,面无表情地站在会场里。她看起来已经收拾好了悲痛的情绪,没有什么异样。
一阵标准的播音腔响起:“左指挥官及其丈夫在战役中一同驾驶机甲,骁勇善战,冲在战线的最前沿。为了让后方数十万大军安然无恙,二人壮烈牺牲。为了表彰二人做出的卓越贡献,特授荣誉将军称号,由左指挥官之女左轻舟代领。”
代表了联盟荣誉的、金灿灿的奖章传到她手里,会场内掌声雷动。左轻舟明明很想不哭,但是还是忍不住泛出泪花。
伊文刚刚来到星舰上时,抱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心态查过很多左轻舟的资料。十八岁以综合成绩第一录取联盟军校、二十二岁依然以第一名毕业、二十三岁打赢第一场战役、二十六岁成为史上最年轻的也是第一位女性Alpha上将。
只要一提起她,每个人心中都是她那副运筹帷幄、坚不可摧的形象,谁又知晓,她也曾经惶惶不安呢?
是了,这正是她最脆弱的时刻。满腔的痛楚与愤怒无处发泄,稍加引导,便能成为见血的尖刀,既能狠狠剜割自己的心,也能捅向别人。
授勋仪式结束,左轻舟眼下青黑一片,难掩疲惫。一名容貌姣好的精致妇人拉住了她,小心翼翼地问候:“小左,你还好吗?需不需要我们帮你选一个Omega来陪伴你?有了属于自己的新家,才更容易从伤痛中走出来。”
左轻舟沉默片刻,还是挂起了礼貌性的微笑:“谢谢您,不必了。我以后也会像母亲一样征战沙场。战场无情,枪炮无眼,生死难料,我还是······不要拖累一个可怜人才好。”
那妇人正欲开口,还想再劝劝什么,左轻舟已经扭头远走了。怪不得整个亲卫队只有左轻舟一个人还是单身,原来她早已抱了身死战场、马革裹尸的决心,不愿世上再多一个未亡人,而非传言中的冷漠无情。
如果要把左轻舟永远留在这个虚假的世界,就得攻击她内心深处最脆弱、最阴暗的部分,那扇诡异的门会怎么做?
伊文仍旧在左轻舟背后跟着,他想亲眼看着,也许······自己也能出一臂之力,跟她一起回去。
夜空晴朗,星月交映,照得院子里仍盛放的花朵娇艳中多了一丝清冷。而楼上的左轻舟早已无心欣赏什么夜色了。
微风轻轻拂动窗帘,左轻舟呆呆地坐在床上,双眼无神,双手紧紧攥着床单,一言不发。阖家欢声笑语仍在耳畔,而斯人已逝,往日种种都已成过眼云烟了。
此时却传来一阵敲门声。可此处只有左轻舟一人。伊文悚然一惊,左轻舟已经前去开门了。
来人是一名气质温润的Omega男性,带着一双笑眼看着左轻舟。
她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眼泪夺眶而出:“爸爸!这是在梦里吗!你终于来看我了吗!”
原来是左轻舟的父亲白墨。他是第一个能驾驶机甲的Omega,在他之前,Omega都被认为过于娇嫩脆弱,不可能完成驾驶机甲这样既费脑力又费体力的工作。但是他和左指挥官左风遥双剑合璧,一同操作机甲,竟能起到非凡的功效。
左轻舟一家人,都是十分擅长创造历史的啊。伊文默默心想。
白墨还是一副温柔如水的样子:“是呀,爸爸来梦里看你了。宝贝女儿最近过的好吗?”
左轻舟情绪有些崩溃,哭腔都带着破音:“怎么可能过的好!为什么要留我一个人在家里?只有我,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你们能不能回来陪我?”她认为是在梦里,于是可以提出任何任性的要求。
白墨没有言语,只是默默抚摸着左轻舟的头,任由她把鼻涕眼泪蹭在自己前胸的衣服上。
待左轻舟内心情绪平复一些,他开口道:“要不要晚点再醒?妈妈也在这里,不过她受了很重的伤,要等天亮了才能来。”
左轻舟一心想要见到母亲:“晚点醒是什么意思?再多睡一会儿吗?”
白墨的笑容越来越灿烂,近乎瘆人:“在梦里永远陪着我们,我们也永远不会离开你啊。”
左轻舟还是有点懵懵的:“永远?不回去考军校、进军队、继承你们的遗志了吗?”
白墨眼神里的悲伤几乎要漫溢出来:“宝贝,我们舍不得你受那么多的苦。我们一家人就永远幸福地呆在一起不好吗?”
伊文在旁边看着,心急如焚。这一定是陷阱!如果左轻舟回答“是”,那就会被认为是自愿永远留在这里了!
可是下一刻,淅淅沥沥的血却从白墨脚下流了出来。左轻舟用一柄防身匕首,洞穿了他的心脏。伊文大骇。
左轻舟脸上已经全然不是见到温柔父亲的表情,满是狠戾:“我爸爸不可能说出这种话。他绝不会舍不得我吃苦,也不会逼我放弃。你到底是谁?有什么目的?”
那“白墨”没有回话,只是化作一阵黑烟,转瞬消逝了。
一阵强烈的地震袭来,周围的环境都开始崩塌。视线逐渐扭曲,可见之物都化作了粉尘。伊文又是一阵熟悉的眼前一黑,一睁眼就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眼前鸟语花香,却是在一个巨大的玻璃罩子里,怎么看也不像真实的世界。
解决了一个幻境还不够吗?怎么还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