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敌叛国?左轻舟的脑子嗡嗡的,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出生于将门世家,保家卫国是刻在骨子里的信念。她磨砺自身,二十余年不曾懈怠,居然有人指控她通敌叛国?
她敢说,她绝对问心无愧,从未做过哪怕一点有愧于自己身份的事。然而形势不等人,她还没来得及辩驳,就已经被押走,强行解除了武装。她甚至也没有安排自己的下属,亲兵们就这样陷入了群龙无首的状态。
站到庭上时,左轻舟还有些如坠梦里的恍惚。从万众瞩目的凯旋将军到阶下囚,居然只是眨眼之间的事。
像左轻舟这般地位的人受审跟平常的小法庭私下审判不同,席下坐的都是相关的高官和权贵,并且有权打断庭审过程提出质疑。也就是说,这是一场单方面的质问。
数十台摄像机已经被布置在法庭的各个角落不同角度,从工作人员的数量推测,极有可能是一场面向公众的实时直播。台下的观众坐得密密麻麻,显然是早早布置妥当,就等着她落网了。想起亚瑟的伯爵父亲早早就敲响的警钟,果然只有她一个人蒙在鼓里啊。
左轻舟孤零零地一个人站在被告席上,裁判席上坐着的是一群年老但看上去颇有智慧的法官,而原告席上只站着一名律师。
那律师斯斯文文,推了推眼镜,不紧不慢地解释道:“被告人权势滔天,原告人害怕遭到私下报复,所以选择匿名的方式委托我上庭。此举已通过裁判委员会批准。”
左轻舟仍旧笑得玩味,一言不发。她内心甚至还有一股激动,那在血管中汩汩流淌的血液几乎要燃烧起来,她等不及要跟这阴谋背后的暗流殊死搏斗了。
律师捧起一大堆材料开始陈述,摄像头的阵阵白光闪得令人不适。
“联盟上将左轻舟战役胜利之后,并未立刻返程,而是在外盘桓数日,此为疑点之一。”
那是因为她要率领先遣队去探索实验基地的秘密并追踪顾清商的踪迹;
“巴纳姆要塞之战中,左轻舟明明使用了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但是帝国皇帝依然幸免于难,让我们伟大的胜利拖延了两年之久,此为疑点之二。”
那是因为帝国皇帝掌握了全新的克隆技术,不仅能克隆他的外形,甚至能转移记忆和意识;
“经过秘密调查,在左轻舟的居所内,我们查出数以万计的能源晶石。这堆晶石价值连城,折合成联盟币几乎等于左上将五百年的薪水。同时,这些晶石占地颇大,运进运出时不可能瞒过屋子的主人,足以证明左上将并不无辜,此为疑点之三。”
什么?能源晶石?她本人闻所未闻,必然是栽赃陷害;
“近日来,我联盟方部队在夺回废域主权的战争中接连受挫,每次都是功败垂成,在即将进行最终清剿行动的时候被敌人反扑。据可靠线人消息,指认左轻舟上将为废域势力泄漏关键信息,危害我国国土安全,此为疑点之四。”
废域······?那是一片神秘而又混乱的区域。丰富的能源晶石资源让废域成为了无数人的眼前肥肉,但是又因为其恶劣的自然环境和剽悍的民风而难于管理。长久以来就成了一块独立的区域,联盟和帝国多次想收回主权但最终未果。废域幽暗又边缘,治安非常混乱,人体交易、矿石交易、□□横行等骇人听闻的事件早已成为了能止小儿夜啼的都市传说。她确实有所了解,但是从来没有深度参与过,何谈泄露机密?
“综上所述,我代匿名委托人指控左轻舟通敌叛国,应处以死刑!”
全场一片唏嘘之声。左轻舟在众人心中的形象一向是少年天才、能当大任,突然曝出如此丑闻,不禁让人觉得大跌眼镜。
“肃静!”裁判席上位于首席的大法官重重敲响了面前的锤子,维持会场秩序。
他已须发皆白,皱纹爬满了脸颊,但仍然中气十足地问道:“左轻舟,你有何辩解之词?”
左轻舟信念电转,脑海里冒出了无数的想法,她站在庭上看着冷静自持,实际上是在理清楚脑海中无数的乱线。
是谁要陷害她?是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调动一切资源、布置好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审判、好让她没有还手之力?甚至能将赃物运进她自己的住宅而不被察觉?巴纳姆要塞中的作战细节是高度保密的,这个匿名委托人何以能够知道得如此详尽?
想到这里,她背后已然冷汗涔涔。这个人必然手眼通天,身居高位,而且对她怀有浓重的杀心。我在明,敌在暗,此时的情形是绝对的劣势。
辩解之词几乎都要从她口中溢出,左轻舟对每一条指控都能想出数条辩驳之词;但是如果要辩解,势必要泄露出她先前已经掌握的重要机密,比如帝国皇帝为何能死而复生。一旦失去了这些底牌,后面的局势发展就更不可控了,她会陷入彻底的被动。
左轻舟保持沉默,冷冷地扫视了一遍台下的人。有人面色痛苦,是她的忠心亲信;有人得意洋洋,是别的军团的同僚们,她一旦倒台,资源和权势自然流到了他们身上;有人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陷害她的人,想必就在其中了。
她突然发现了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精神矍铄,仍然直挺挺地坐在观众席上。居然特地把林老将军也请来了?真是诛心啊。林老将军看着她长大,是她的授业恩师,对她寄予厚望。左轻舟叹了口气,心里默念:“老师啊,对不起了,学生无能,有辱您的悉心教导了。”
她已经想好了对策。不就是狭路相逢勇者胜吗?
左轻舟对着所有观众、对着摄像机后的千千万万人淡淡道:“无可奉告。原告提出的只是疑点,我没有任何义务来一一进行解释。真要起诉我的话,先拿出板上钉钉的证据来吧。”
原告律师的脸都气得有些歪了,他花了几秒钟才把脸上的五官调整回来。他皮笑肉不笑地问裁判长:“请问这种被告拒绝解释的情况,又应当如何处理呢?”
裁判长兴许也没见过左轻舟这么桀骜不驯的被告,气得胡子都歪了,狠狠一敲锤子:“休庭!先把被告关押起来!择日再开庭!”
此时的左轻舟不知道的是,这场庭审直播的频道上飘满了支持她的弹幕。
“左将军肯定是被诬陷的!”
“连确凿的证据都拿不出来,还敢指控?”
“永远相信左将军!之前我要不是被她救了,早死在战场上了!”
这些支持的话语,不知道又让谁嫉妒得牙关紧锁、面目全非了。
纵然左轻舟被关了起来,但是罪名还未成立,因此还是可以探望的。第一个来的就是林老将军。
他拄着一根拐杖,深深地望着左轻舟。
左轻舟深觉愧疚:“是学生无能,才遭人陷害······”
林老将军只是无奈:“错不在你。这次事件背后的势力来头不小,就是不知道是哪一家了。也怪我,闲云野鹤太久,早已远离了这权利的漩涡,竟然帮不了你分毫。”
左轻舟无言以对,似乎说什么都是徒增伤感,无济于事。她很想说出来自己这一路的冒险经历、之后的打算、帝国皇帝的秘密,像小时候一样,学到点什么都极其自豪地跟老师邀功。但是隔墙有耳,她也不再是那个可以无所顾忌锋芒毕露的孩子了。
林老将军曾经教导她高处不胜寒,现在她是真的懂了。
伊文也来探望左轻舟,靠的是签署的那一纸文件,守卫便把他作为左轻舟的下属放了进来。
天色已晚,左轻舟已经有些疲惫:“我的事情应该波及不到你。有了我给你的这份护身符,你就在首都星上好好地活着吧。认真上学,努力找工作,再组成一个和谐美满的家庭,你的愿望很快就能实现了呀。”
伊文说:“你是不是······再也出不来了?”
左轻舟狡黠一笑:“当然可以的。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她又想了想,补充道:“科学院院长泰德跟我很熟,你也可以报上我的名字求他帮忙照顾······”
话说到一半,她又想起自己已经是千夫所指的境地,便自己打住了话头。
她挤出来一丝微笑,认真说道:“一定要好好生活呀。”
伊文紧紧抓住栏杆,大声说:“你一定能出来的。”
然而左轻舟只是当成一个美好的祝愿,转瞬就抛之脑后了。
她目前能看到的敌人势力只是冰山一角,他们必然比自己掌握了更多的资源和人脉。按照正常的程序走、让律师辩护的路肯定是走不通的。目前看来,唯一的突破点就是废域了。联盟内部势力盘根错节,她作为一个军人很难插手政界;但是如果在废域,找出来是谁偷偷串通反而更简单一点。
她需要确凿的证据来证明自己的清白,而证据不可能在身陷囹圄的情况下获得。那么······可行的路只有最后一条了。
区区监狱,区区守卫,真的能关得住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