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后赛,AY状态神勇,打进了冒泡赛的胜者组。
等冒泡赛第一轮,胜者组的AY便鏖战五局,一场BO5,他们拿走了LPL的三号种子席位。
冒泡赛赛程紧密,AY一出线,只剩了三支队伍争夺最后席位。
排名略后的KM,要连胜两场才能冲入世界赛。
现场画面给到场上两边队员的正面,相比之下,KM众人神色坚毅中若有若无多掖了点疲意。
叶邻抿了口奶茶:“KM昨个刚打满,今天背靠背又要血战——想着都累人。”
苏明宇好奇偏过头:“不看好他们?”
“难。就算让我们这个三号种子连打两把,也不一定就能闯出来。”
“不过,某人估计是想看他们赢的,是不?”叶邻撞了撞身旁人的肩头。
顾瑾目光像是远远黏在了舞台一角,没吭声。
“还装高冷——我都给你准备好了,KM的应援帽子,戴上。”
叶邻掏出花花绿绿的一个蘑菇帽,对应游戏里的一位特殊上单,提莫。
KM战队的应援物在LPL粉丝群体中风评极佳,蘑菇帽质量尤其好,厚实又可爱。
隔壁战队的队员低低凑过脑袋:“挺好看,哪儿来的?”
“外场有小姐姐发的,我说是KM粉丝,说了就能领。”
“你?KM粉丝?”那人眼色怀疑,“还穿着队服,人家没认出你?”
“我傻啊,肯定脱了队服领啊!”
导播镜头一转,到了官方观赛席。
确定种子名额的队伍成员都候在席上观赛,妆都画好了,准备这场BO5结束后便一起参加出征仪式。
【今天竟然没人得罪化妆师,个个都好帅】
【那当然,出征队伍可是象征着LPL的脸面】
【三支队伍混着坐的唉,好像关系都不错的样子】
【凉神笑的好贼,妥妥乐子人一个】
崔凉是一号种子WINGS的招牌ad,心直口快,直播看比赛时谁的失误都敢点,采访时更是金句频出。
虽然平日里百无禁忌,但在选手里人缘不错。
这天他坐进了AY中野之间,左拥右抱,一点也不认生。
除了WINGS,今年二号种子是SP战队,一个相对年轻的俱乐部,建队三年后,第一次闯进了世界赛的大门。
AY紧随其后——两支新军突起,今年的LPL也被粉丝称作“交替的一年”,代表了赛区新老选手的一次实力更迭。
赛事进行到2-2平,现场放起战歌,激昂的旋律在整座场馆里轰起共鸣。
【谁赢我所谓,我来看出征仪式的——大哥就是大哥,观赛坐姿稳得一批】
【最后一张车票千万别错过啊——TR冲冲冲】
在中野事件后,队伍及时调整,春季赛的王者TR总算还有一线生机。
【TR中路小年轻稳住,其实其他路都很有机会的】
【要是中路有Aries那样的发挥,别说在这可怜巴巴抢四号种子了,一号种子说不定都得换人】
【废话,你猜为什么最佳新秀奖只有一块奖牌——不过我感觉第五把TR真有机会,KM这几把状态看下来,明显后继乏力了】
观赛席上,顾瑾撑起半边腿,掌心交拢着。
队友看过来,见他的眉梢像是往下走,目色蔼蔼。
小上单似乎不太顺心。
**
四号种子的名额最终还是由TR夺下。
一年,KM还是倒在了冲击世界赛的最后一扇门前,而且是拿到2-1的赛点后,被连追两局。
两度看着世界赛门票从手上划走,对于任何一位职业选手而言都是难以挥去的阴影。
赛后,有人爆料队伍是带病上场。
中单选手裴双赛前得了中耳炎,戴耳机时几乎是火辣辣的痛。
由于长时间佩戴耳机,对于职业选手这样的深度玩家而言,中耳炎发病率远比正常群体高。
头痛脑胀也就罢了,听不清语音在团队游戏中几乎是自断一臂。
像是进退合一的军阵里混了只无头苍蝇。
这也正好解释了KM最后一局中,明显节奏不连贯的中野配合。
“对不起。”
赛后,中单的微博上挂了简单却无奈的三个字。
下面骂声也有,安慰也罢,改变不了一个事实。
KM,在维持了两年阵容的最后一个赛季,名为世界赛的梦想如泡沫一般碎了。
他们放假了。
.......
“过两天KM要替大雄办退役仪式了,你回去不?”
午后,叶邻拿来一罐功能饮料。
顾瑾接过来,轻声问:“不是要训练吗?”
“不差这一天两天,世界赛远着呢。”
他们作为四大赛区的三号种子,不用打入围赛,满打满算,有足足两个月的训练时间。
这期间版本变动,还有训练赛预约,多的是变数。
现在只要维持日常强度的排位就好。
而大雄的退役仪式这周末举行,业内不少解说、主持和选手都会参加。
可以说,正好是个宽松的时候。
顾瑾想了想,摇头:“算了,明年也还能见。”
孔喆那边其实也问他了,他还没给个准信。
说到底,那是旧阵容的老将,他其实都算不上是“队友”。
当竞技状态不再支持选手在顶尖的职业赛场驰骋,退役成为一个选手无奈又不可避免的终点。
俗话说,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随着年龄增长,选手的意识一点点在磨合中与赛场主旋律靠拢,操作状态则不可避免地下滑。
上路从刀尖舔血的战士英雄变成稳健支援型的坦克。
中路从眼花缭乱的刺客转向游走支援型的节奏发动机。
下路从高频次操作的极限输出渐渐学会了自保为上的生存方式。
有人说,职业路上,每场比赛都会让终点变得更清晰。
更何况退役仪式对于大多数选手而言,并不是什么庆贺的事。
都是对现实的妥协。
顾瑾还记得顾茗退役那回,他问过:那场仪式几乎请来了所有圈内有脸面的人,什么感觉?
顾茗说:他不想办这个仪式,只是俱乐部坚持,有始有终。
顾瑾也问过他为什么退的那么早——明明在所有人看来,他还算是当打之年。
他还记得,顾茗是隔了好久,某个深夜里回答的。
感觉到自己再也拿不到冠军后,退役两个字倏然横在了眼前。
那时候,包括到现在,许多人猜测他是对新来的队友没有信心,但其实,自己的心气散了,才是那根关键稻草。
越是顶尖的选手,越清楚自己的状态,哪怕一丝细微的下滑,也是远离了顶点。
发挥老将的最后一点光和热——KM抱着美好的初衷,一年在平庸之上而结束。
明年,顾瑾会回到KM,大雄按照计划,也会成为教练组的一员。
但眼下,他还是AY的上单。
“不回去?那你整天看手机干什么,我还以为你买车票呢?”叶邻在旁边坐下。
“我看看微信步数今天有没有机会登顶。”
他坐下,顾瑾却无辜地眨眨眼,戴上手环,出门跑步去了。
“不对劲,相当不对劲......”
苏明宇一瞬不瞬地看着队友出门的背影。
自从赛季末端开始,顾瑾训练量更紧密了。
正常来说,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但顾瑾训练量不变的同时,腾出了不少“私人时间”。
陆文斌不太理解:“这有什么,我十八九岁那会儿一天二十把排位也没什么。”
“斌哥,我给你数数,他昨天打了22把排位,然后晚上回宿舍还能掏出自己写的反应力小游戏练一会儿。”
叶邻敲起小桌板。
“你看,现在还出去跑步了——除了他,咱们基地里谁能跑出两公里去?”
真理是:运动保持身体状态,有助于延长职业寿命。
现实是:每天高强度的训练榨干了职业选手的九成精力,连下一楼的健身房举个哑铃都嫌累,
斌哥咂咂嘴,回去打排位了。
相比于一众队友,顾瑾的生活确实像是在挤着块海绵。
圈内这种现象其实很普遍——加大训练密度,然后腾出时间搞些“副业”。
至于副业是什么。
“八成是谈恋爱了。”叶邻一口点明。
苏明宇摇摇凉悠悠的娃娃脸:“这得等着收留多少心碎粉丝......”
“你好意思说,顾瑾微博那二十万粉一半儿都是从你那儿收留的,这不,感觉又快无家可归了。”
叶邻双手捧脸,痛心疾首:“真不给咱老婆粉活路啊,就不能帅帅地单着么。”
苏明宇:“不能。”
“可连咱们都不知道,他哪儿来的女票?”
队友们光猜测他有了恋情,但一切都是谜。
顾瑾这人,天天在基地训练,偶尔出去跑两圈,几乎不在外头看电影,连商业街都逛的少。
也没见有人来基地找他。
更何况,一般这种事,粉丝们嗅觉最灵,其次是“女友”本身,容易门内走火。
但到今日也没人跳出来发些暧昧的聊天截图,或是暗戳戳地“意外官宣”。
要知道纸包不住火。
“他这团纸凭什么这么严实?”
.......
路旁,汗水顺着少年颌角洒落在裤脚上,形成一道晶莹的痕路。
便利店的LED灯映衬着他紧致的颈侧,呼吸急促而均匀,凌乱的发丝捋过额头。
顾瑾摸起手机。
“恭喜,第一次世界赛,加油。”
顾茗发来的消息,特意和出征仪式还隔了一天。
短短一句截了三段,他猜这个哥哥恐怕还删改了几回。
顾茗的态度常常是复杂的,但话语永远是真挚的。
顾瑾回了个“嗯”,想了想,再补个谢谢。
把通讯列表往上翻,都是好几天过去的聊天记录。
时夕的聊天框停留在:“出征仪式很帅,记得下次队服拉链别拉太满。”
这是说他太正经,队友恣意不拘,拉链都只拉一半,唯独他还带着股老实巴交的学院风。
再往下,日常的两句寒暄外就别无他话了。
顾瑾抿了抿唇,喉结沉沉咽了咽。
晚间。
上线时,顾瑾发现时夕的号久违在线,于是加进她的房间里。
小队语音正挂着,浅浅能听见KM训练室的背景音。
顾瑾不知道人在不在电脑边,于是试探性问了句。
那边响起摆弄耳机的声音,片刻,传来带着点鼻音的声音。
“顾瑾?”
感冒了?
顾瑾耳朵动了动,关心问道。
时夕否认了。
她就是刚睡醒,腔调慵懒了些。
季后赛紧绷的那股劲一过,人就容易累。
加上昨天和领队一起带队员去医院检查,没休息好。
“我看你最近都没发朋友圈,有点担心。”
时夕揉了揉眉心,说了句太忙。
忙?
虽然说起来不太好听,但这时候最不该忙碌的就是放假的队伍了。
“要带人去看病,还记得裴双吗?”
“他中耳炎好了吗?”
顾瑾当然记得裴双,喜欢剪个小寸头,训练室里往往声音最大的就是他。
“他这次比较重,这两天住院在用抗生素静滴。”
顾瑾皱皱眉:“你一晚上没回去?”
“他来俱乐部打职业,家人都不在身边,总要有人陪一陪。”
“刘领队呢?”顾瑾眼尾轻挑。
队员生病,一般也就领队去陪,教练出动实在没什么必要。
特别还是女生,在医院里陪夜更不方便了。
“他陪了一个白天,我晚上主动过去的。”
“医院有折叠椅,半夜睡了一会儿,没事。”
顾瑾:“下次你让他们队友帮忙去看两天,他们熬夜惯了,正好在病房外面刷手机。”
时夕笑了笑,没答应。
半晌,语音里剩下极浅的呼吸声。
“进世界赛了......”
顾瑾咬字不那么清,但语调薄薄的,特别通透。
屏幕前,游戏大厅偏暗的橘光打在面庞上,时夕微凉的面色顿了顿。
他是在提醒她,曾经的约定。
进了世界赛,他们的关系就要更进一步了。
“嗯。”
他心脏咚咚一跳。
“嗯是什么意思?”顾瑾追问。
下午跑了十公里,精力一点也没消退,火热热地燎人。
刚洗过澡,浴室的蒸汽似乎还残留在呼吸里,面颊烘着发热。
“训练室里,大家都在呢。”
时夕嗓音是绵绵的,少了往日的清淡劲。
顾瑾发梢带着没吹干的湿意耷在耳边,耳机罩着,转眼红润了耳廓。
睫毛敛着淡淡的柔和阴影,缱绻着笑了。
校道里的约定仿佛就在昨日,当初想的是快些,再快些。
于是就在这个短暂的夏季,他最快地闯进了世界赛。
即便如此,这个过程也依旧显得漫长而磨人。
KM的基地里,队员们并不齐全。
刘领队和中单选手还在医院,教练员们放了假,其余工作人员在筹备着上单的退役仪式。
时夕依旧在最不显眼的一角,桌前的红衣玩偶似乎把她和基地里的纷杂一时隔出了界限。
她眼前一时浮现起出征仪式那天顾瑾的模样。
身着白衣,领口高阔。
KM是当天唯一的败者,但并有颓丧地离场,而是看完了仪式全程。
她看见少年的目光,游离在聚光灯里,去过许多方向,总会停留在通向后台的某处通道前。
“顾瑾?”她再次叫她名字。
“在呢。”顾瑾下意识伸手夹了夹耳机。
“谈恋爱吧。”
训练室里闹哄哄一片,话音毫无预兆地闯进来。
时夕用手半掩着话筒,每一个音节都温婉而坚定地。
朝他奔涌而来。